初始是張孩子的臉，他瞳孔沒有焦距，定定地望著這邊，很快就被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拉走了。

    我就像一個鏡頭，照射著面前的一切。

    男人溫柔地安撫著男孩，卻又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苦惱地按著眉心，他滿面哀愁地看著窗外，似乎是望見了什麼，眉頭舒展開來。

    我看到好多形形色色地人來到這個房間，我還看到了我自己，穿著校服，在打電話，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我打了一遍又一遍。

    最後終於洩氣一般放下手機，坐在了一張椅子上。

    再抬頭，我看到自己朝著視線所在方向過來，彷彿是看到了什麼有意思的，我不記得了，我對這段記憶很模糊，但能想起，那時候我應該是在和媽媽打電話。

    媽媽沒接。

    手指戳了戳鏡頭，我大概是沒發現什麼有意思的，隨後我就離開了房間，不一會兒，那個有些呆滯的男孩走了進來。

    被我遺忘在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男孩起初像沒聽到一般，坐在我方纔坐得椅子上，好久後，在電話結束通話又響起時，男孩愣愣地轉頭，拿起手機接通了。

    我不知道媽媽說了什麼，男孩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聽著，大約兩三分鐘後，男孩將手機拿離了耳邊，放回桌子上。

    男人進入房間帶走了男孩，很快，回來找手機的我又進入這裏，恰好和男孩他們錯過。

    再之後的畫面是男孩發瘋一般扭動身子，被男人綁在桌子上，接著好似丟失了很多的畫面，眼前一黑之下，又模模糊糊的明亮起來。

    我這個鏡頭看起來變成了人，面前有抬起的雙手，很靈活，卻捂住了自己，畫面很晃動，就像是剛變成人的什麼東西在驚慌失措地捂著臉想逃避現實。

    那個男人又出現了，卻被鏡頭本身狠狠咬住了脖頸，鮮血噴涌出來。

    不知為什麼鏡頭前的畫面有些紛亂，宛如是在強行分裂一般，畫面都重重疊疊的，看不清晰。

    好不容易清楚了，我看到了我呆愣地臉，還有易水和汝荷，他們都在鐵柵欄之外。

    是我們在學校剛遇到喪屍那會兒，很久遠的記憶，現在以另一種角度看，莫名地很是詭異。

    晃動的鏡頭，雜亂的畫面，我還看到了半掛在樓梯扶手上的小暖。

    紛紛擾擾的畫面終於完全分裂，我慢慢地瀏覽，視線停留在一個一掃而過的鏡頭前。

    我看到自己站在高牆之上，俯視著下面。

    這裏的記憶很清晰，我記得那時候在廢棄大樓裡，我見到了一位手拿羽毛摺扇的女人，和一個男人。

    鏡頭裏，在我離開後，作為視角的女人身上突然冒出很多的藤蔓，女人似乎也很驚訝，慌亂地擺動著手臂，男人見此，沒有停頓，飛快地跑走了。

    往後是樹的視角，在我出現看到這棵長在廢棄樓裡的樹後，鏡頭再次黑了下，睜開眼的時候，就變成了我的視角。

    這條分裂的時間線，記錄著我的一舉一動，甚至還有我失去意識時的很多事情，我的身體由鏡頭的主人操控著，所以最初我纔有頗多無意識地行動。

    “我很喜歡你。”

    我聽到有人說，不是記憶畫面中的聲音，就響在耳畔。

    一隻有些蒼白的手穿過眼前的畫面，蕩起如水波一般的紋路，汝荷容貌的女人從記憶幕布裡走了出來。

    她不是汝荷，我可以肯定，女人的眼中是平靜漠然的，瞳孔澄澈而純粹，又在一瞬間像是落了很多東西，雜亂的，迷惘的。

    我瞧了一會兒問：“你是誰？”

    心中是有些猜測，但我覺得它會說出我想知道的。

    “世界樹。”女人走進另一塊畫面，變成了蘇婉婉的樣子，“你們給我們的稱呼。”

    我說：“你們和病毒本源有關係嗎？這些記憶應該不只是作為世界樹時的。”

    “誰知道呢。”世界樹聳聳肩，它後退兩步穿過另一處畫面，那裏正好是一汪碧水，有些透明，我能看到蘇婉婉的模樣褪去，女人的身體慢慢變小，成了栗子的樣子。

    我歪頭問：“你為什麼不變成男人？”

    世界樹轉了個圈，輕快的裙襬飛揚，它做了一個舉高的動作，一邊往前走一邊說：“我喜歡女人，我喜歡你。”

    它扭過頭，忽的像是苦惱似的蹙了下眉，表情很自然，但它的眼睛裏沒有情緒。

    我聽到世界樹說：“我想要你的身體，你的全部。”

    藤蔓涌過來的時候，我是有準備的，雖然我不確定可不可行。

    異能是一種作用在身體上的能力，但同時也有一些對思維造成影響，我不知道世界樹傳輸記憶這種算不算一種異能，但記憶作用於精神，我想，用精神系的能力或許可以抓住它。

    其實我的能力進化過，從吸收別人的能力，到接觸複製，再到模仿，我感覺靠想象也能發揮出一些異能，但我的身體似乎不太支援。

    風從畫面中吹出，斬斷那些藤蔓，我逼近了世界樹幾步，涼涼地出聲道：“把單邱還給我。”

    世界樹的眼中流露出驚訝，它退後一步，撞在某個記憶幕布上，跌坐在地上的時候，變成了藍宴的樣子。

    世界樹看了看自己的手，好似不太舒服，它爬起來，想進入其他記憶畫面，我猛然揮手，那些記憶全部破碎，化成一片一片的碎塊。

    “把，單，邱，還，給，我。”我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藤蔓再次洶涌而來，我一把抓住刺到眼前的枝條，藤蔓順著面板纏上手臂，我狠狠地捏住它們，用力往自己這邊拖。

    世界樹尖叫了一聲，它的腿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抓住，身體被迫移向我。

    看著像人一樣開始驚慌的世界樹，我突地想笑。

    怪物想變成人，可它們總不去多看看人類的脆弱，佔據母星主宰地位的人類，弱小而彷徨，可就像怪物對於人類來說是怪物一樣，人類對於怪物來說也是怪物，能打敗怪物的只有怪物。

    “你真的很莫名其妙。”我抓住世界樹的脖子，“一個怪物，像人一樣渴望其他人的身份。”

    我鬆開世界樹，撿起地上的記憶碎塊，一把划向了它的脖子，“你就像在追求極致的刺激，簡直……找死。”

    世界樹的身影在我面前化成光點消散，我喘了一口氣，緩緩蹲下身，腦子裏有些刺痛。

    歇了一會兒，我又站起身，朝著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