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裏的怪魚不像第一次來那麼多了，而且它們不常出沒，都躲在深水裏，我有次測試自己的潛水能力，游到很深的地方，看到那些千奇百怪的魚，給驚得嗆了口水。

    不只是淡水裏出現了海水裏的物種，這些水中生物，還有些和城市中的廢物結合。

    比如揹着一根根路牌的螃蟹，腳上纏滿廚具的水母，以及最可怕的是一隻滿身鑲嵌了汽車的章魚。

    那章魚很大，差不多佔了整個中心廣場。

    一開始看到那裏小山似的堆滿了車，我還納悶怎麼回事兒，看到隧道粗的觸手，我才明白過來。

    好在大章魚只潛在水底，不追人，我浮出水面，花花正蹲在就近一座房子頂上，看到我，直接就撲了下來，差點壓到我。

    似乎好久沒有見花花這般親熱了，它和我總不常相見，我對於它來說，算不得主人，只不過是逃亡路上的朋友，我救過它，它也幫過我，而後便沒有再多。

    我摸了摸花花的毛，正要和它玩鬧，花花突然慘叫一聲沉了下去。

    我嚇了一跳，慌忙吸了口氣，潛入水中。

    入眼是巨大的觸手從面前擦過，捲住了花花的後腿，是之前我在湖底看到的章魚，它真的很大，探出的一小片腦殼頂就有足球場那麼大。

    花花不停掙扎，卻根本拉扯不過那章魚。

    我摸出背後的匕首，狠狠刺向觸手，但沒什麼效果，觸手太粗，匕首刺進去，甚至沒有減緩它絲毫的動作。

    加上還有水的阻礙，我行動非常不方便。

    對了，說到水，我記得我有一個冰的能力，一直沒有用過，雖然覺得初次嘗試，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作用，但總要試一下，花花變異後也沒有演化出兩棲的功能，拖下去它可能會被淹死。

    使用冰的能力，出乎意料的好，我本意是凍住一塊水，看看能不能限制住章魚的行動，卻沒想到直接將章魚的一段觸手凍住了，而後花花一掙扎，觸手就裂了開來。

    我跟著花花拼命往水面遊，章魚的其他觸手又一次纏了上來，甚至攪和的周圍的水都渾濁不堪，各種奇怪的東西從旁邊劃過，我差點被一臺電視機撞到腦袋。

    有根不知道什麼東西的電線纏住了我的手腕，拽著我往水底而去，那東西力道很大，我扯了半天也沒弄開。

    匕首還插在章魚腿上，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我只能先順著力往下，看能不能等力小一點的時候，再去解電線。

    這一等就撞上了一條蛇。

    沒錯，真的是一條蛇，非常大的蛇。

    我撞在它的一段身體上，它一片鱗片就比一口鍋還要大，整體怎麼樣，完全看不清。

    底下的水越發渾濁，我故技重施，凍住電線，快速掰斷了它，而後找到空隙，向水面游去。

    周邊的一切都太過混亂了，水中的蛇與章魚在翻騰糾纏，幾乎把周邊的房子都撞碎了。

    我浮出水面，狠狠地吸了口氣，轉頭的瞬間，氣息驟然卡殼，差一點點忘記呼吸。

    “方彥。”我呢喃著吐出那兩個字。

    光從頭頂打下，拉出一條影子，不是鬼，也不是我的幻覺，真的是方彥，他沒有死。

    然而方彥一聲不吭，看到我的時候，便轉身就跑。

    我平身最快的一次游泳，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我嘶喊著方彥的名字，他卻沒有停下腳步，甚至沒有回一下頭。

    “方彥，你等等，方彥！”我聲嘶力竭，追著他在樓頂穿梭。

    方彥的速度很快，我再怎麼跑也追不上他。

    為什麼要跑？為什麼不願意見我？為什麼？

    我追進了一座商場，它頂層是一家影院，我穿梭在漆黑的環境裡，追尋著前面那道影子。

    我喊的喉嚨都快啞了，“方彥，求你別跑了，方彥，方彥。”

    終於，在下一層露天的走廊上，我還是跟丟了方彥。

    我跪坐在地上，哭得喘不上氣。

    在萬森的時候，我哭過，為自己的識人不淑，也為自己被上天開了個無聊又沉重的玩笑。

    我曾絕望過，痛苦過，悲哀過，無助過，卻沒有一次這麼迷茫過，我不懂方彥為什麼要躲著我，我是見過他一次的，那一次我以為自己觸景生情，產生了幻覺，可是，我又見到他的。

    這不是假的，方彥是真的還活著，他卻不願意見我，為什麼？

    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麼，可是我想不出來，絞盡腦汁也猜不到方彥為什麼不願意見我。

    我想問問他都是怎麼活下來的？我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我想和他說謝謝，我也想和他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害死了他的哥哥，對不起我當時沒有找到他，對不起我逃跑了。

    方彥卻不給我機會。

    難過的情緒貫徹了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叫囂著悲傷，不想活下去的念頭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不斷重複。

    我踉蹌著站起身，跨過圍欄，放任身體落入水中。

    我不想死，我也活不下去了，親人，朋友，身邊的所有，我一個也留不住，我不累的，我沒有那種感覺，可是我受不住那種讓我喘不過氣的情緒，我願意去接受世界，世界卻不見得願意接受我。

    我感覺我被什麼東西圈住了腰，拉出了水面。

    怪物俯身看著我，那一張狗臉上看不出表情。

    他低聲道：“你不想活了？”

    我仰面看著頭頂的一片天空，身體垂掛在半空，一動也不想動，“我想，可是我活不下去。”

    只有背叛與欺騙的人生，真的不知道有什麼意義，我想求一絲原諒，想求一點寬恕與救贖，可是什麼也沒有。

    “你懷孕了你知道嗎？”怪物歪頭看我。

    我抓住他的觸手，坐了起來，淡淡點頭道：“我知道。”

    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一個不知道出生後，會面對怎樣悲哀的人類的幼子。

    怪物似乎是嗤笑了一聲，發出很奇怪的聲音，他道：“你們小年輕真的是一點也不愛惜自己，尊敬生命。”

    我看向他，問道：“你會覺得陽光照在身上是冷的，空氣讓人不能呼吸嗎？”

    “會。”怪物說，“但是沒有關係，我不需要暖的太陽，也不需要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勇氣，伸手到怪物的鼻子底下，果然，並沒有呼吸，他和喪屍一樣，死去了，又被意識操控。

    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我問怪物：“你有名字嗎？”

    怪物側過頭，用一隻眼睛看著我，道：“你在問我名字？”

    我點頭，爬過圍欄，站在他身邊，仰視著他，“我叫魏雪依，你叫什麼？”

    “嚯嚯嚯！”怪物發出一連串意義不明的聲音。

    他直起身，轉頭一邊走一邊道：“迪克，我叫迪克。”

    “你好，迪克，雖然不是很高興認識你，但是謝謝你。”我垂著頭，跟上了迪克。

    迪克又是一陣古怪的笑聲，他扭頭看了我一眼，道：“你可真是個怪人。”

    怪嗎？我也不知道，或許在其他人眼中，我就是個不合羣的怪物。

    因為巨蛇和章魚爭鬥，雨城好多建築都毀了，有些地方樓與樓的間距實在太大，很難穿梭，蕭可和隊裡的人商量，連長一些的吊橋。

    水底生物經過一場騷亂，更是少見了，雨城相對的反而越發安全，而且這裏的水位有了一定程度的降低。

    有時候外出找食物的隊伍，還會帶一些人回來，居於雨城的人，也相對多了很多。

    我有一棟單獨的樓，在雨城最邊邊上，那邊沒人居住，也沒什麼人過去，因為距離遠，又偏僻。

    我搜羅了很多花盆，在樓頂栽種了很多花草，一方面練習自己的能力，另外一方面，算是穩定自己的情緒。

    那一次和迪克聊過之後，我心裏好過很多，雖然依舊沒什麼存活下去的目標，但我堅定了不想死的信念，因為我是特別的，一個獨一無二的怪人，我為什麼要去死？

    我的特別，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很奇怪的想法，可是有的時候，這麼想也會覺得很有趣。

    我大概是真的瘋了。

    來雨城的人群裡，我意外見到了一些認識的人。

    寒鴉過來我不意外，我出來也有挺長時間了，魏燕歌不會不管我，但是酈承歡的出現卻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