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思思回到房間，房間裡漆黑一片，她倚靠著門，想起剛纔蕭亦寒問她的話。

    為什麼和他叫板？

    寧思思閉上雙眼，彷彿重新看到了十年前，在空氣潮溼的地下室，周圍都是弄弄的血腥氣，她躺在床底下，從細縫處看到寧思甜被院長捅了數十道，甚至被折斷了一條胳膊。

    耳畔像是聽到了那骨裂的聲音，寧思思猛地睜開眼，將房間的燈全部打亮，然後一個人畏縮在柔軟的床上。

    是，都說時間可以抹去一切記憶，就連最熟悉的人都可以忘得一乾二淨，可是有些記憶是抹不掉的，她就算是已經忘記姐姐的那張幼小的面孔，可是卻忘不掉城西孤兒院所帶給她的所有痛苦。

    這種痛苦，一生有一次就夠了。

    記得七月十二日的那一晚，她一遍一遍的問自己，如果自己有親人，那就好了。

    如果自己能住在溫暖的房間裡，有父母的疼愛，那就好了。

    因為這樣，才能夠逃脫這一晚的折磨。

    她多想睜開眼的時候，幻想中的父母出現在眼前，他們模糊著臉，卻給了她溫暖的懷抱。

    可是耳畔響起的，卻是同齡孩子的慘叫哀嚎。

    就像是夢魘，一遍一遍的纏繞在她的身上。

    ‘城西孤兒院，唯一的倖存者’

    這個名號她是怎麼得到的？對，是用所有的孩子的性命得到的。

    可是當霍餘生出現的時候，寧思思卻從心底裏覺得厭惡和諷刺。

    當從霍餘生口中親口聽到，他是霍小天的親人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驚愕，是覺得好笑。

    親人，既然是親人，當年又為什麼把他們丟到孤兒院那種地方？為什麼在他們慘死之後，才肯跑過來在他們的墳墓前裝模作樣的祭拜？

    就算是霍小天還活在世上，也絕對不會認同這樣的親人。

    即便是寧思思一早就已經看出來，霍餘生很在意霍小天的死，因為在意，所以類似的案件也在意。

    可明明對當年的案件一無所知，明明沒有親身經歷過那樣的痛苦，霍餘生又憑什麼去在意？以什麼樣的身份去在意？是痛苦還是內疚？

    逝者已矣，說什麼不都已經晚了麼？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靈魂，也沒有轉世。

    有的，只是一具早已腐爛化骨的軀殼。

    寧思思蜷縮成一團，整個房間裡迴盪的，是壓抑而低啞的抽泣。

    像是回到了那個漫長而痛苦的夜晚，沒有絲毫的光亮。

    這一天，已經是早上的八點半，寧思思膩在床上，其實早已經醒了，卻還是緊閉著眼睛，不打算起來。

    蕭亦寒是第一次敲寧思思的房門，但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程燁和霍餘生一會兒就到，你不去？”

    寧思思的聲音略帶沙啞，卻像是賭氣一樣的說：“不去！”

    門外沉默了一會兒，隨後又想起了平靜而淡漠的聲音：“如果能在今天找到線索，或許第三個孩子還能有救。”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寧思思半睜開眼，像是在思量著這句話的重量。

    “我在門口等著你，只給你五分鐘。”

    門外，蕭亦寒的腳步漸遠。

    寧思思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

    對了，逝者已矣，對死者追悼又有什麼用？倒不如珍惜愛護活著的人。

    寧思思像是被打起了精神，用冷水洗了三遍臉，刷好牙之後換上了簡便的衣服，活蹦亂跳的跑到了樓梯底下。

    速度之快，快到程燁還沒到家門口。

    “我來……”

    ‘了’字還沒說出口，寧思思就已經得到了蕭亦寒賞來的爆慄。

    捂著生疼的額頭，寧思思有點賭氣的問：“幹嘛一上來就打我？”

    蕭亦寒看著寧思思原本白皙的小臉上和赫赫然出現了兩個大紅眼圈，語氣平淡道：“昨天晚上你……”

    “昨天晚上我沒睡好覺！總覺得身邊少了一個白嫩嫩的枕頭，唉，真想回前天那個旅館再住一個晚上，也不知道他們家的被子是什麼做的，還香噴噴的。”

    “……”

    蕭亦寒看著心不在焉的寧思思，心裏早已經知道寧思思這是在找藉口，只是表面上不戳破罷了。

    霍餘生和程燁開車過來的時候，正看到寧思思捂著眼睛，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霍餘生微微蹙眉，彷彿對寧思思這一舉動十分不滿。

    霍餘生下車，走到了蕭亦寒的面前，說道：“這一次的調查，寧小姐也要去？”

    “她……”

    蕭亦寒還沒有開口說話，寧思思就已經搶先說道：“這位霍警官，你要問的是我，為什麼不問我而去問蕭先生？”

    霍餘生的目光落在寧思思的身上，面無表情的問道：“那麼寧小姐，你也要跟著一起去嗎？”

    寧思思笑眯眯地說：“那是當然，怎麼？霍警官有意見？”

    霍餘生的眼睛都沒眨一下，說道：“蕭先生身邊的人，我又怎麼會有意見。”

    寧思思點了點頭，說：“那就好，我還以為昨天把霍警官得罪的不輕。”

    霍餘生的臉上露出一抹危險的笑容：“如果寧小姐想要聽實話，我的回答是，你的確把我得罪的不輕。”

    寧思思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說：“既然如此，我就只能和霍先生說一句……對不起？”

    霍餘生絲毫沒有從寧思思的口中聽出道歉的意思，寧思思就已經自顧自的上了程燁的警車。

    當然，如果比豪華程度的話，任誰都會選擇霍餘生的車，可是作為一個對霍餘生早已經結下樑子的寧思思，當然是不會拉下臉和霍餘生同坐一輛車的。

    即便是委屈了自己上警車，也絕對不上霍餘生的豪車！

    蕭亦寒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和霍警官一輛車，可介意？”

    “不介意，求之不得。”

    霍餘生冷眼瞥了車內的寧思思一眼，顯然已經把寧思思記恨上了。

    寧思思像是沒有聽到一樣，還在車裏搶著程燁手裏的牛奶。

    一搶就是兩包。

    蕭亦寒不動聲色的走到了霍餘生的面前，擋住了霍餘生的目光，微笑著說道：“咱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