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耐下性子看著普朗克，第一次見他是十幾年前，那時他還如此的風姿颯爽，威風赫赫。而現在，酒精和常年的處心積慮奪走了他的英武，只剩下風燭殘年的糟粕。

    過去的普朗克，就像流動的泉水，清澈而歡騰，富有遠方的壯志；而他現在宛如一潭死水，在惡臭的中喋喋不休抱怨他的命運。俄洛伊很清楚，普朗克停止了運動，這在娜迦卡波洛絲的教義中，已經與死人無異了。

    “我只想要這座城！如果你不支援我……”普朗克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他目光碰撞到俄洛伊的凝視。俄洛伊的目光就像蛇母一樣堅毅無情，這裏沒有任何憐憫，沒有任何同情，只有無情的審視。

    她比曾經那個俄洛伊更加堅毅了，普朗克的目光逃離了別處。

    “你說的沒錯，我可以幫你做到。”俄洛伊說，她繼續說：“只要我開口，很多幫派都願意加入你，但是，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驟然間，普朗克脖子漲紅起來，他就像一個孩子一樣耍起脾氣說：“幫我一把！媽的！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

    普朗克咆哮著說：“在我當權的時候，我一直遵守你那愚蠢的儀式，祭祀從來沒有斷過！我為什麼那樣做？不是爲了什麼虛無的鬍子女士，是爲了你！這還不是欠我的？！”

    “可是你依舊沒有洗去教訓，從儀式中！”俄洛伊不屑說：“儀式？祭品？這些都是弱小的人與娜迦卡波洛絲之間微不足道的瑣碎，我的神明要的是行動！”

    “這座城是我一點一滴打下來的！流過血，受過苦，它就該屬於我！”

    她搖著頭，俄洛伊知道，自己現在要幹什麼了，她甚至在很多年前就知道。

    她很清楚，普朗克已經迷失了方向，放棄了運動。這麼長的世間，普朗克依舊沒有擺脫他父親的殘暴，卻在這憎惡和哀怨下越發惡化。

    自己曾經愛著這個老混蛋，正是因為這份感情，她甚至忘記過自己的職責，放任他繼續誤入歧途。普朗克在她離開後，滿足於殺人、搶劫、品嚐他人的恐懼，止步於一個兇殘的海盜，並沒有朝著一個王者前進。

    他們分手以後，他的目標就止步於成為比爾吉沃特的主人，而且為此掀起血雨腥風。

    想著想著，俄洛伊覺得自己眼眶溼潤了，普朗克現在風頭不在，隨時朝不保夕，這一切，難道就沒有她一點責任呢？唯一能讓他繼續前進，繼續進化，只有那一種辦法！

    但是就以普朗克現在這個狀態，肯定會在途中死去，可是他必須在自己的帶領上走上這條路，俄洛伊把他找來就是爲了這個！

    不過，看著自己昔日這位老情人的臉，俄洛伊堅毅的內心動搖了。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可以把他打發走，或許他還能熬過這一劫，打發走的話，至少他還有可能活下去。

    可是，這是違背了娜迦卡波洛絲的教義，不是祭祀真者的職責。

    身為娜迦卡波洛絲的傳人，決不允許對神廟和神明絲毫懷疑和後悔，她必須全心全意相信她的神。

    俄洛伊摸了摸自己肩膀上的神像，感覺自己的內心安定了一分。

    普朗克此時只能哀求了：“求你了，哪怕給我一點當年的仁慈。”

    俄洛伊閉上眼睛說：“我會為你揭示真相，不過真理還是得你自己發掘。”她這句話彷彿說給普朗克聽，又好像給自己打氣。

    她拎起普朗克殘破的身軀，帶著他一路走到娜迦卡波洛絲的神像前。她將普朗克狠狠扔在神像前。普朗克憤怒吼道：“你要幹什麼！”

    然而這時，俄洛伊已經將自己的精神力量延伸出去，呼喚著娜迦卡波洛絲的神光降臨。忽然，汩汩的神光猶如泉水一樣從神像上流淌下來，這些都是娜迦卡波洛絲精純的能量。

    忽然這些能量在神廟周圍生長出許多觸手，而且以某種難以理解的數學規則增多，接著在普朗克面前，已經是滿世界的觸手。

    這些觸手高舉，一起要向普朗克砸去。

    “不！”

    普朗克恐懼大聲尖叫，但是娜迦卡波洛絲產生的漩渦將他牢牢固定住。

    轟隆！

    這些觸手一起砸下，從普朗克的血肉中穿透過去，而命中的是普朗克的靈魂。

    普朗克靈魂尖叫著。

    “直麵娜迦卡波洛絲！”俄洛伊一旁觀看，大聲喊道：“證明你自己！只有靠這個方法！”

    他痛苦地尖叫，感受到靈魂被從身體中抽出，而他的映象則安然站在俄洛伊麪前。普朗克的靈魂燃著耀眼的藍色火焰，靈魂的形態不斷變換閃現著眾多前世的樣貌。

    垂手不斷打擊，每一擊都讓普朗克的靈魂狠狠趴下，恨不得打進土地裏。普朗克盡力想躲閃，可是每當他躲閃，就有更多的觸手出現。相離這些觸手越遠，普朗克就將自己的靈魂推向湮滅。

    接下來的情況俄洛伊都不忍直視了，普朗克的靈魂在觸手的鞭打下越發的脆弱，靈魂的火焰幾乎要熄滅。

    她心裏默默想：見證他的離世是我的職責。他曾是一個偉大的人，但他已經失敗了。宇宙需要——

    普朗克踉踉蹌蹌站起來，又被趴下去。憎恨、憤怒、無情，他強迫自己的靈魂站起來，一步步撕開自己，邁出一步比一步更堅定的步伐，包含這痛苦，也充滿著普朗克的堅定。

    “我必是王！”普朗克靈魂尖叫著。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量，終於在觸手的鞭打下，靈魂再次進入肉身。突然間，周圍娜迦卡波洛絲的光芒開始向普朗克的肉身涌入，將他的身體抬起來。

    接著風停了，觸手也消失，俄洛伊明白，娜迦卡波洛絲滿意了。普朗克透過了靈魂的試煉！

    俄洛伊笑起來：“你動起來了！”

    普朗克長吸一口氣，掃開了困擾自己的禿廢和陰霾，清澈迸涌的目光再次從他雙眼迸發。他挺起胸膛，彷彿殘破的軀體裡蘊藏了無窮的力量。

    他的目光在舊愛臉上停留一會，便轉身要離開俄洛伊，身上的傷痛和殘疾並沒有減輕一絲一毫，但他現在的步伐卻有著從前的自信。

    臨走前，普朗克說：“下次我求你幫忙，你直接拒絕就行了，別再搞這些了。”

    俄洛伊說：“不過看起來你現在很滿意！”

    普朗克揮揮手，背對著俄洛伊說：“很高興再見到你，沒空敘舊了，不過我還有要事要做。”

    “不要我的支援了嗎？”

    普朗克走下臺階，聲音越來越遠：“不需要，我一個人也能那會屬於我的一切！甚至更多！”

    “愚蠢的老混蛋。”她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