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放心，漱衣一定竭盡所能，將幕後真兇揪出來，起碼讓娘娘出一口惡氣。”尹漱衣右手成空拳，每個字都擲地有聲。

    故良卻忽的笑了，“別查了，本宮知道，本宮什麼都知道。”

    尹漱衣一腔的熱血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裏放，手尷尬的背在身後，“那娘娘覺得，這件事是誰做的？”

    “是本宮自己啊。”故良眨眨眼睛，像時在給尹漱衣講一個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的故事，尹漱衣看著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故良，一時不知道該講些什麼，只得喃喃道，“這……不可能，不是說，虎毒不食子的嗎，娘娘怎麼會……”

    “你不是已經猜到大概了嗎？”故良一點兒也不想解釋，坦蕩的看著不遠處慌張的尹漱衣，好像尹漱衣纔是那個手上沾了鮮血的人。

    “我……”尹漱衣說不下去，說真的，她在心中不止一次的猜想過，不管是動手的時機還是動手的條件，都只有故良最符合，可是，無論尹漱衣怎麼想，也找不到故良動手的動機。一個喜歡孩子的女人，為什麼要對自己的孩子下手，甚至，還讓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

    “確切的說，本宮只是一個幫兇，另一個纔是主謀。”故良轉動著手腕上的鐲子。

    “娘娘的意思是說，皇上？”

    “不錯，就是他。尹漱衣就是尹漱衣，還是有幾分聰慧的。”故良撫掌輕笑。

    “是皇上不想要這個孩子嗎？”尹漱衣有些不確定，故良是不會說謊的，也沒有說謊的必要，自己又沒有逼問她，她之所以提及不過是想直截了當的告訴尹漱衣事情的前因後果罷了。

    “皇上，應該有些期待這個孩子吧。”

    “那為什麼？”

    “為什麼？”故良的口氣陡然變化，“尹漱衣，本宮該怎麼告訴你呢，為一個不值得的人生兒育女，有什麼意義？”

    尹漱衣被問住了，講不出話。

    故良眼圈紅紅的，接著講下去，“本宮喜歡小孩子，本宮那麼喜歡熙公主，怎麼不希望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可這宮裏是什麼地方，這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血窟。本宮若是真把孩子帶到這裏來，往後還不知道要發生什麼。要是他真的有個三長兩短，要本宮怎麼活啊。”故良越說越激動，尹漱衣便也聽得真切。

    問題的關鍵就出在皇帝身上，上次小產的事情已經給了故良足夠多的打擊，在宮中冷眼看了這麼多，怕是已經對這個皇宮失望至極，正好，故良一直都看不慣紫蘭。便藉着這次的機會，給了紫蘭一點甜頭，藉着紫蘭的手，將所有的事情都推了出去，懲治了紫蘭，也圓了自己的心願。

    “娘娘可曾有過後悔？”停頓了半晌，尹漱衣才往下問道。

    “那倒是沒有，”故良面色平靜，“只是聽說連累了御膳房的人，所以本宮特把所有事情都講給你，你該明白，怎麼將御膳房的眾人救出來吧。”

    尹漱衣歪著頭想了想，“奴婢明白娘娘的意思了。”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蹭飯

    尹漱衣腦子裏一團亂麻，全是嘈雜的人和事，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她還需要一些時間來好好緩緩。

    首先，小產的事情是故良一手促成的，然後要把整件事情推到紫蘭身上，中間務必要把御膳房洗乾淨，將無辜的人放出來。

    呼……有點難度啊，尤其是曹慎司現在正在順著藏紅花的線往下查。紫蘭是沒有從太醫院開過藏紅花的，御膳房當然也沒有，曹慎司這麼刨根問底下去，遲早要把故良查出來，雖說沒人信吧，可揪扯到故良身上畢竟不好。

    何況，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皇后在虎視眈眈，但凡自己不能找到切實的證據，皇后就會將所有事情推出去，將紫蘭救出來。紫蘭再不聰慧，也是皇后娘娘一手帶出來的棋子，比旁人都要忠心，也比其他人都要好拿捏。尹漱衣纔不相信，皇后就這樣放棄了自己順手的棋子呢。

    尹漱衣現在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從這個怪圈裏跳出來。

    就在尹漱衣這般一籌莫展的時候，幾個小太監的聊天飄進了尹漱衣的耳中。

    “聽說了嗎，靜貴妃娘娘此後再不能生育了。”

    “哪兒能不知道呢，這後宮都傳遍了，我看嘛，這靜貴妃娘娘的恩寵也算是到頭了。一個不生蛋的母雞，皇上怎麼可能喜歡呢？”

    “那可不一定，你看遙婕妤，皇上還不是專寵了這麼多年，直到她年老色衰了，才恩寵漸弛的。想想靜貴妃娘娘上次小產的事情吧，說不準，皇上還就喜歡不生育的呢，省的麻煩。”

    兩個小太監撮耶著，漸漸走遠，直到聲音和人影都無跡可尋了，尹漱衣方纔回過神來。或許，對於旁人來說，那兩個太監的話實在不堪入耳，可對於現在的尹漱衣來說，卻無異於醍醐灌頂。

    是啊，自己總想著什麼證據，什麼事實，怎麼把皇帝給忘了呢。在涉及到自己所愛的問題上，皇帝從來都不含糊，一向是隻顧及自己的感受的。

    曹慎司也好，皇后也罷，看著皇上金口玉言的下了定論，還能反駁不成？

    尹漱衣看著慎刑司的方向，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嬪妃還是有小廚房的，皇上可沒有，以皇上的身份和性格，怎麼會和低賤的宮女太監吃同一個廚房做的菜餚。尹漱衣判定，皇帝會選擇一個嬪妃，明目上說是陪自己的愛妃用膳，實際上就是單純的蹭飯。

    就像皇帝今天宿在了皇后的寢宮，明面上說是按照慣例體恤皇后，可實際上不過是找了個地方心安理得的吃上一頓晚膳，再由皇后伺候上一頓早茶。

    宮裏有小廚房的嬪妃不多，以鈺婕妤和靜貴妃那裏小廚房的手藝最佳，尹漱衣對自己的廚藝有著很大的信心。另一方面，她也打定主意，皇上絕對不會去故良那裏，現在故良最是需要照顧的時候，皇上過去又不能享樂，怎會甘心。倒還不如鈺婕妤這裏，雖然有個熙公主，並不太清淨，可也算得上是天倫之樂了。再加上，覓遙現在還住在鈺婕妤的偏殿中，皇上過去也可以“順道”看望一番。

    打定主意的尹漱衣咬咬牙，改道去了覓遙的寢宮。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大傷元氣

    覓遙已經洗漱完畢，一襲白色的中衣，三千青絲只用一隻木簪鬆鬆垮垮的固定一番，整個人不施粉黛，更顯得我見猶憐。

    看見尹漱衣來，覓遙頗有些不可思議。自己已經不再讓阿玉盯著她了，可她做了什麼，自己心裏也是有數的，本來以為若非自己強迫，尹漱衣定然不會心甘情願的走進這間寢殿，沒想到她居然就這麼來了。

    “這麼晚了，想來是有要緊的事情吧，說說看。”覓遙心情放鬆，又因為素面朝天的緣故平添了兩分親近感，尹漱衣一時有些恍惚。

    怎麼都覺得，這一屋子的燭光暖的很，像極了自己剛入宮的時候處處碰壁，最後實在沒法子了，去找還是貴妃的覓遙。那個時候的她，雖然站的高，看的遠，可很溫暖，伴著一室的燭光，面容都緩和了不少。

    “娘娘，奴婢找到了一個可以大傷皇后娘娘元氣的機會。”尹漱衣伏在地上，盡力打消自己的回憶。

    “皇后坐鎮六宮多年，頗有根基，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撼動的。”覓遙話說的中肯，自己做了那麼多年的貴妃，都只能和皇后平分秋色，到頭來自己一無所有，那人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覓遙靠的是皇上，而皇后，靠的卻是自己的兒子。

    皇帝年過不惑，怕是再也不會有比太子更優秀的兒子了，只要皇后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她就永遠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自己清楚這一點，皇后也很清楚。所以這些年雖然跋扈，可也未曾越界，以此相安無事，過了多年。

    “娘娘，”伏在地上的尹漱衣不依不饒，“近來皇后娘娘的言行越發出格，且不說她和這次靜貴妃娘娘小產的事情脫不開關係，就是上次菲美人的事，皇上也對皇后娘娘心生不滿。何況，皇后娘娘竟然還意圖傷害皇嗣，單憑這一點，皇后娘娘的位置便早已沒有原來那般固若金湯。”

    “你是要借這次靜貴妃小產的事情做文章？”覓遙有些許的慌張，“不，不行，這可是皇上現在最避諱的事情了，本宮纔不要觸這個黴頭。”尹漱衣剛剛提到了菲美人，覓遙不由得想起自己膝下那個孩子，本以為瑾兒走了以後自己就是孤苦無依的一個人了，沒想到自己的運氣如此之好，居然憑空撿了這麼一個孩子。

    雅醇很乖，很聽話，大部分時間不吵也不鬧，只是安安靜靜的呼呼大睡，見了覓遙就笑，一雙眼睛大大的，一看就是未來能引來一群女子芳心的桃花眼。

    覓遙好久都沒有這麼閒適的日子了，逗弄著孩子便是一整日最有意思的事情，有時候，覓遙已經在杞人憂天的擔心，孩子長大了，知道自己不是生母應當如何。

    她只希望日子能夠一直這樣平穩的過下去，至於那些捲入風浪的事情，她一件也不想參與。

    “娘娘，”尹漱衣語氣堅定，不容拒絕，“奴婢知道您心繫小皇子，可您不要忘了，皇后娘娘是怎樣對待雅醇皇子的。您是慈母，不願意手染汙穢，奴婢理解，可您若是手中沒有權力，又如何能護的了雅醇皇子安全。退一步而言，奴婢只是希望娘娘能說幾句話，讓紫舞娟擔了責任。沒了紫舞娟，皇后娘娘也算是元氣大傷，說不準還會株連受挫，您可明白？”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徇私

    “你可有把握？”窗外一陣秋風，屋內的燭火抖了幾下，擾的覓遙也心憂。

    “娘娘，這種事情，就算是有五成的把握，也該試試纔是。況且，奴婢已經為娘娘想好了退路，就算娘娘說錯了話，也不會有事的。”

    覓遙看著晃動不定的燭火，好一陣子，才輕微的點頭，“好吧，那你告訴本宮要怎樣做，怎樣說。”

    尹漱衣計劃的第一步已然實現，她彎彎的眉眼中滿是自信，躬身上前幾步，湊在了覓遙的耳邊，低聲說了許久，直到覓遙點頭，方纔放心的告退。

    第二日下朝，皇上果然來了鈺婕妤的寢宮，鈺婕妤已經有段時間不接駕，這偶然伺候皇上一回，竟是說不出的緊張。倒還不如皇上不來的時候逍遙自在，尹漱衣看的出來，鈺婕妤根本就不希望皇帝大駕光臨。

    偏偏，皇帝還要裝成一副寵愛鈺婕妤的模樣，鈺婕妤也要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來，尹漱衣瞧著都覺得累的慌，不就是皇帝想要蹭個飯嗎，怎麼就這麼大的陣仗呢。

    兩幫人演著戲，尹漱衣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腳尖，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

    覓遙來了。

    扶養了雅醇以後的覓遙身上有一股天然的母性，好像頭上頂了一個光環一般，脂粉比往日少了許多，起色卻強了不少。

    覓遙帶過來了兩盤子點心，恭恭敬敬的行禮，坐在了皇帝的另一邊。看見覓遙，皇帝的眼睛一亮，目光緊緊的追隨著覓遙不放，“許久不見愛妃了。”

    覓遙溫婉笑笑，便算是迴應，尹漱衣只想碎一口，這算是什麼開場。怎麼聽皇上的意思，是覓遙每日忙著照顧雅醇，從而忘了服侍皇帝的本分呢，可明明，不召幸覓遙的就是皇帝本人，他沉迷於一個又一個的新人，將舊人拋在這裏不管不顧。

    覓遙沒有在意皇帝的話，或許，她早就練就了這身本事，無論皇帝講了多不中聽的話，她都可以自動篩去，坦然自若。

    “御膳房這幾日一個下人也沒有，皇上也跟著受罪了。”

    皇帝適時的點頭，這話算是說進了他的心坎裡，倘若往日，自己何須來到這些地方用膳，現在的日子，確實不算順遂。

    “也不知道這次的事情何時纔會了結？”鈺婕妤嘆著氣，一句話似有意似無意，皇帝不由自主的跟著點頭。

    “不是說已經查到了真兇嗎，怎麼還沒有了結？”覓遙輕掩著口，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不得不說，有些女人，天生就有一身的演技。比如覓遙，她口中的所有話都是尹漱衣教的，按理說，尹漱衣應該比誰都清楚覓遙這句話所言不實，可偏偏，撞上覓遙那雙欲語還休的眼睛，尹漱衣倒是比誰都糊塗，自己面前的覓遙說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話。

    皇帝也跟著蹙眉，“皇后那邊，還命慎刑司繼續調查，說是證據不明。”

    鈺婕妤適時的給皇帝佈菜，“這紫舞娟也是皇后娘娘一手帶出來的，相伴多年，定然有真情。若要皇后娘娘就這般定了罪，確實也不合乎情理。”

    皇帝手裏攥著筷子，手搭在桌邊上，卻也輕輕成拳，心中似有不滿，卻也並未發泄。

    “妹妹這話便說的離奇了，”覓遙語氣誇張，“雖說沒有切實的證據，可那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皇后娘娘難不成還想徇私？”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捅刀

    “話也不能這樣說，”看著皇上已經吃不下飯，鈺婕妤說的更加起勁兒，“那湯中的髒東西，正是藏紅花，查不到來處，怎能隨意處置。皇后娘娘也是嚴謹些，怕有什麼遺漏。”

    覓遙撇嘴，接過花臂話茬，“這倒也是，可藏紅花是多常見的東西，本宮冬日還用它來泡腳呢，就算紫舞娟那裏沒有開支記錄，也不能說明什麼罷。”

    鈺婕妤煞有其事的跟著嘆氣，“誰說不是呢，可左右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總歸不會錯的。只是不知道，還要扣御膳房的下人多久，若只是各宮的姐妹，倒也好說，只是皇上和太后也遭罪，實在是罪過。”

    尹漱衣憋笑憋的實在辛苦，只能咬著自己的下唇，儘量不發出任何一個聲音來。鈺婕妤不喜歡紫蘭，是從靈柳那個時候就開始的事情，知道有一個機會可以讓這個人永遠消失在六宮中，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覓遙更是，受制於皇后已久，今朝可以翻身，自然不會放過。

    是誰說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兩個女人一折戲不是也唱的極好，且不說自己都半信半疑的對皇后沒了好印象，單看皇帝那黑漆漆的臉色就可以說明問題。

    皇后是什麼人，對於皇帝而言，她不過是一個擺設。因為這個擺設要光鮮亮麗，皇帝也就懶得揭穿一些小把戲，所以無論是皇后費盡心思的將紫蘭送到自己跟前，還是在背地裏欺負菲美人，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現在不行，就算鈺婕妤和遙婕妤不煽動這場火，皇帝在心中對皇后也是一萬個不滿意。這一萬個不滿意如今堆積在一起，表示山洪爆發，一瞬間席捲了皇帝所有的理智。

    該給這個女人一些教訓了。

    皇帝陰沉著臉，“兩位愛妃說的有理，朕整日忙於朝政，竟是忽略他後宮諸事。本以為皇額娘坐鎮，這六宮當是安然無恙的，想來皇額娘也是上了年紀，管不了這許多了。皇后的事情，還是要朕親自出馬的好。”

    這一番話，不知是說給在場的人聽的，還是皇帝說給自己聽的，總之，皇帝說完後，撩撩袍角便要離開，鈺婕妤和遙婕妤兩個，裝模作樣的挽留一番。最後不約而同的倚在寢宮門旁，目送著皇帝遠去。

    直到甬道上連給皇上抬轎的小太監的身影都已經消失不見，鈺婕妤和覓遙才戀戀不捨的收回了目光。對視一眼，大笑出聲。

    皇后大概想不到，正有一個平地驚雷馬不停蹄的趕來。往日，皇后跋扈，什麼事情都做的狠決，如今，她大概也不會想到，自己就這麼被兩人從背後狠狠插了一刀。

    “遙姐姐，有段日子不見了，坐下來一同用午膳吧。”鈺婕妤好容易直起腰來，迎著秋日絢爛而不明媚的陽光，溫柔的邀請。

    覓遙也不客氣，轉身坐回了自己剛剛的位置。

    方纔皇上在，兩個人心絃緊繃，都不能好好吃飯，現下皇上走了，一時變得隨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