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了。那日他將我從大牢中帶出來，我如願見到了他冷冽的模樣，像是一把剛剛出鞘的劍，渾身散著寒意。我心願已了，可又擔上了前朝公主的名聲，生死，早已不在自己手中了。不怕你笑話，即使是這樣，我也尋過死，沒想到，居然被皇上救下來了，他那日愁眉不展，見到我病懨懨的躺在床上時，眼睛居然一亮，問我是不是公主的舊僕，我如實回答，他欣喜若狂，當日便封我為從六品的才人，區區兩日，又晉了我為從四品的芳儀，沒半個月，我再升了正二品的妃子，從此恩寵無人能及，連太后也對我起了忌憚。數年德妃暴斃，我受命撫養她的親生女兒瑾公主，一躍成爲了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貴妃，直到今日。”

    “瑾公主非你親生？”

    “我是個前朝的人，皇上怎麼會允許我有自己的孩子，不然他怎會早早將瑾兒遠嫁，不就是怕我有些勢力。從前我也是不懂的，那年我有了孩子，開心的不知怎麼纔好，第一時間告訴他。他轉了臉色，出門良久，回來的時候端著一碗湯藥。我只當是保胎藥，歡歡喜喜的接過來，他用短短一句，這是落胎藥，斷了我所有的念想，我哭著求他，可他不為所動，掐著我的臉，硬生生灌了進去，從那往後，我便再不能生育了。”

    想著之前聽人說貴妃宮中宮女太監一夜被換走的事情，尹漱衣點點頭，“你不恨他，就這麼奪走了你的一切？”

    “恨倒談不上，我是什麼樣的身份，自己心裏是知道的。我，根本就配不上皇上，也不配為他生兒育女。而且，我纔剛撫養了瑾公主，就遇上了公主殿下，原來她沒有從宮裏逃出去，她一直躲在宮裏的一個角落裏，直到生下你。你母親向我哭訴，說在深宮冷院實在養不活你，讓我想辦法將你送到宮外去，你身上的長命鎖也是我那個時候見到了。我找盡了所有的辦法，趁著皇上調換宮人，送走了你，從那以後，你母親就離開了，再沒有回來過。”

    “那我的父親是誰？”

    “不知道，我那時不在你母親身邊的日子已不短，我並不知道你的親生父親，只知道當時公主殿下什麼都不肯講，我也只好作罷。”

    “貴妃娘娘……”

    “我已經不是貴妃了，進了後宮，我便是一個將死之人。漱衣你還是叫我的名字吧，我叫覓遙。”

    “覓遙，這名字真不錯。”

    “還是我很小的時候公主殿下取的，我在皇上身邊多年，怕是連他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從前每年中秋的時候，他都會大醉一場，跑到我寢殿裡來醒酒，有一次他是真的喝多了，牽著我的手，念着你母親的閨名，眼睛溫柔的像是要滴出水來。可那樣的柔情，終究和我沒有關係。”

    貴妃換了一個坐姿，絲毫不在意裙角上沾滿了灰塵，“皇上情深，可終歸不是對我情深。他寵幸每個眉眼有些像公主的人，企圖拼出一個剪影，可到頭來也是虛妄。我和宮中其他人沒什麼不同，只是皇上再不能從我身上找到公主的影子，對我厭倦罷了。”

    “為何會如此？”

    “因為他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

    “誰？”說完這句話，尹漱衣就後悔了，說起相似，誰能有作為女兒的自己更像，回想這些日子皇上對自己的特別，尹漱衣只覺得頭皮發麻。

    “所以我說，你若跟著皇上，未必是什麼壞事，他定然會寵你一輩子的。”

    尹漱衣晃晃腦袋，有些許不好意思，“其實我早有家室，進宮就是爲了生母。”

    “你有丈夫？”

    “嗯，還有一個兒子，還有幾個朋友。”

    “他對你好嗎？”

    “很好，他事事寵著我，”提起葉少卿，尹漱衣眉角都是笑意，“我們一家過的很好。”

    “那便再好不過。”貴妃嘆了口氣，像是放下了全部心事，“如此，我也好和九泉之下的公主殿下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