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漱衣到今天都不敢想，那日饒平是怎樣參加那一場婚宴的，不是每一種痛，都是大悲大慟，真正殺人誅心的時刻，大概是哭不出來的。很久很久，尹漱衣感覺到手心裏的睫毛不再顫動，她緩緩把手拿下來。春日的陽光沒有那麼刺眼，尹漱衣清晰的看到饒平睫毛上細碎的水珠，和在暖陽下微眯的雙眸，“潤淺和老範什麼時候成親？”尹漱衣把手收了回來，在帕子上擦乾了水漬，換上笑臉。饒平把冷茶換掉，隨口說道，“大概好事將近了吧，範老夫人總盼著鐘鳴能夠早些成家。”尹漱衣點點頭，成家立業，大概範老夫人也覺得老範應該先娶妻，再做出成績好一些。“對了，”饒平的臉上突然迸出喜意，“我聽潤淺說，葉少卿很得聖上的賞識，想來你們夫妻日後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初聽到得償所願這四個字，尹漱衣是一臉的不解，自從葉少卿進了軍營，自己和童安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就算是見到了他，和他在一起，還是會感慨世事無常。轉念一想，當初葉少卿之所以從軍，不就是爲了博取功名，讓她能夠立足，求仁得仁，她不該還有什麼不滿足。思至此，笑得便有幾分苦，得到聖上的賞識，是喜也是憂，不管怎麼說，事情的發展都已經超出了尹漱衣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後會發生什麼，只能算是聽天由命。倒是饒平還沉浸在剛剛的話題裡，“你不知道，範老夫人出手大方，聘禮擺滿了潤淺的院子。潤淺剛剛同我說的時候，還像是在夢中一般。怕是到這個份上，高將軍想苛責潤淺也是妄想了，只怕到頭來是要賠上大半個將軍府，給潤淺做嫁妝呢。”尹漱衣瞠目結舌的看著他，“所以說，範家的聘禮到底有多少？”

    饒平看看自己的小院子，比劃了一下，“差不多就是我這麼大小的院子吧，小箱子落在大箱子上，堆到一人高，從金銀細軟到書畫擺設，真是應有盡有，不知道的人還當是搬家。”尹漱衣對範家是徹底沒有概念了，聘禮堆滿整個院子，他家裏到底是做什麼的。尹漱衣滿腹的懷疑，卻又說不出口，這種事總不能問饒平吧，搞得好像她看重的就是範家的家底一樣，尹漱衣頓了一下，“範老夫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饒平拿書卷的手滯了一瞬間，“長輩的事情，說不好，我只見過幾次，看到的也只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沒什麼特別的。話說，你問這個做什麼？”尹漱衣感覺，自己身體總有哪個地方不舒服，似乎是一提到範老夫人，她就有一種天生的抗拒感，“沒什麼，好奇問問。”尹漱衣迅速結束了話題，“聖上究竟打算怎麼賞賜少卿，我想回明州了，童安還在東風樓等著我們呢。”饒平皺著眉頭，“想童安的話就接過來吧，我看你一時半刻是離不開這京城了。”

    “為何？”尹漱衣一下子緊張起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葉少卿要是一直呆在皇帝的身邊，自己和童安如何能夠安心。“聖上看重葉將軍，怕是要重用他。”饒平的語氣裡也全是不確定。“聖上……是打算讓葉少卿在京城任職？”尹漱衣只覺得喉嚨發緊，之前在臨安的時候，大家還玩笑著說要把東風樓的分店開到京城裏，這麼快，她就要為這句玩笑話負責了嗎？

    “在京任職可未必，然加官進爵總是有的。”饒平回答的輕巧，尹漱衣卻是憤慨不已，“少卿不京城任職，我又為何……”話說到一半，尹漱衣臉上就已經失掉了所有的顏色，她怎麼這麼蠢，誰願意留她們母子在京城，只不過是葉少卿在外行兵打仗手握兵權的制衡罷了，說的再通俗易懂一點兒，她和童安，就是兩個質子。只要她們母子還在京城的一畝三分地上，葉少卿就會永遠忠於聖上。果然是人精，下政治這盤大棋的時候，早就看好了以後的路，不動聲色的拔掉掣肘。尹漱衣手都在抖，葉少卿當初在戰場上那般拼命，是爲了什麼，難道圖的就是從明州自由自在的生活，到今日在京城裏做人質？饒平剛剛還說自己得償所願，可笑，哪裏有什麼得償所願，不過是從雞頭變成了鳳尾，活成了籠子裡的金絲雀。旁人看著光鮮，可內裡的苦楚又有幾個人能夠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