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作為守護者迎接死亡(下)
“在我被殺掉之前!”他未必會阻止。
千葉宮和鹿正哲之間,可沒有什麼信任可言。若非無路可走,他們也不會選擇一個怨恨著自己一方的仇人作為交易物件。
“殿下,走吧。”出聲的是剛纔被護在身後的一名老人。他原來也是軍隊的一員,最是理解年輕人們的想法。現如今他年歲已老,腿腳不便,也自認刻下絕無幸理。
多活一個,是一個。如果殿下能活著繼承他們的遺志……自然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這些孤魂野鬼,若只是爲了不死而活,那和死人有什麼區別!?
同樣的話,此起彼伏,無論男女老幼,都在強忍著恐懼出聲催促楊麒快點離開,他們生怕自己哪一剎那說出了“想要活下去”的真心話,殿下就走不了了。
此刻的楊麒已經淚流滿面。
然而,所有人突然心頭一緊!
“喂,”鹿正哲眯著眼睛,神情語氣裡都有些不耐,“還以為你到底想說些什麼,結果就是發表一下臨死感言?還是說有了燕青空,你們就覺得能放鬆下來了?真是……唉——,對主子忠心進言的戲碼,就不能再緩緩——”
“——留到地獄去演嗎?”
“我從頭到尾,可是一個字也沒說過,要放過誰吧?!”
然而說完這句話的鹿君澤,卻依然沒有動作。
駱鳳年的嘴角勾起的弧度突然擴大,變得猙獰而放肆。
他抽身疾退,斬馬刀在空中橫斬,楊麒不及反應,就眼睜睜地看著長刀在自己頭頂掠過!
一串刺溜的火花在空中驟然亮起,被彈飛百尺之距,砸在了一棟土房牆壁上,直令其傾塌!
駱鳳年再度轉身正對,在碰撞中有些痠痛的右手甩動幾分,左臂的義肢扶在了足有一人高的斬馬刀刀刃上,獰笑道:“你以為,見過你身外化身最多的人——”
“究竟是誰啊?!”
沒錯。
從十年前那天起,白天在腦海裏回放,夜晚在睡夢中不斷地折磨著他,將他驚醒的那無法用雙眼看到的“身外化身”。
他已經“見識”了整整十年了。
所以他比誰都明白,初次掌握這項能力的鹿君澤纔是最可怕的。
天賦神通是當境界達標後,自然而然形成的法則。它們是修者與生俱來就可以擁有的才能,但才能終究是才能,將之控制在自己的手上,可不如吃飯呼吸那般容易。
所以戰鬥型的神通,大多會伴生著初次使用的暴走。
比如,幾天前,“大炎焚寂”初次完全成型時,爆發出了那般連天降隕石也未必能做到的殺傷力,這個威力,縱使是“玄武”的主炮,理論上也做不到一發達到。而無論過去還是現在的鹿君澤,都無法再重現一次那樣的盛景。
又比如,十年前,那數量多得密密麻麻的身外化身。
駱鳳年瞥了一眼身後的楊麒,心道——
至少,現在的他,能撐到殿下安然離去……吧?
一旁的楊麒終於認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重重地點了點頭。
燕青空眉頭一挑,一隻手便搭在了楊麒的肩上,“夜色”的黑暗逐漸吞噬了他們。此刻鹿君澤陡然進步斬劍!然而多番攻勢均被一旁虎視眈眈的駱鳳年悉數阻擋了下來。
駱鳳年從未有過如此地堅定,他的手掌已經不再顫抖,十年前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的戰意已經無比炙熱!
十年前,他輸給了恐懼,拋下了同袍們獨自逃生。
現在,大概就是他贖罪的時候了吧。
駱鳳年的眼神變得無比可怖。
“鹿君澤!”這低吼無比壓抑,彷彿是爲了阻止真氣經由怒火和懊悔的情緒而散逸一般,“要想對殿下出手,除非踏過我的屍體!”
沒錯,這就是我,千葉宮骯髒的紅牌殺手,前輔國大將軍的直系後裔,大隋最後的守護者之一,駱鳳年——
最後的死狀。
“嘖,”鹿君澤幾次出手被截下,心裏也是終於開始正視這個過去的手下敗將,“噁心的要命。”
然而,嘴上還是和以往一樣惡毒。
之前在楊麒身上,他完全拼的是真元消耗,現在身外化身的強度貌似有些不夠了。
他爲了儘快擊毀陣眼,一路闖過來別看那些歸一境修者全員都是一劍了事,可“大炎焚寂”配合絕兇的一劍,其中所消耗的真元量早已達到了一個極其恐怖的地步。
哪怕是以他的恢復力,也沒法瞬間將其補足。如今的鹿君澤,體內真元早已十不足一二。
然而當年,無心散人給駱鳳年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他沒有仔細想過,若是全盛的鹿君澤,又怎麼可能用出連半殘的他都能擋住的招式?然而這其中細節他已無暇多想,只當是鹿君澤還要留力去解決其他的同袍們。
他凝神定氣,等待著暴風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