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衣帶漸寬終不悔
《冰曇霖》本身沒有任何殺力,就是爲了以最快的速度催熟陰元體而被創造出來的功法,只要輔以採陰功法,就大功告成。但因為陰元體本身極為稀有,這功法就成了雞肋,這也就導致了這門功法完完全全淪為大路貨,隨便找個黑市就能以極低的價格買到全本。
鹿君澤不喜歡用這樣的方式來求生存,所以把爐鼎的方法放在了最後。
這本來就是最後一道保險,而現在,自己不需要這麼做就差不多能控制自如,那何熙也就不被需要了。
她的陰元體已成,就這麼浪費掉也太可惜了。換去一身真元轉修它法,為青元派再添一位可造之材,不管是對青元派還是何熙,都是一樁美事。
然而何熙沉默了。
半晌,她幽幽道:“我能拒絕嗎?”
鹿君澤一愣,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他靜靜思考了一小會兒,緩緩道:“這是你的自由,我不想幹涉。”
於是何熙抬起頭,挺起胸膛,一雙紺碧色的眼睛正視鹿君澤,道:“我讀書不多,但也知道,物極必反的道理。”
“少爺您就算能控制住陽火不侵道心,可真能阻止烈炎焚命?”
鹿君澤不說話。
她大概猜到了。自己的狀況……其實很糟糕。
強大至極的天賦持有者自古命薄,這是不爭的事實。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突破命運的枷鎖,登臨極境。控制住了午陽乾綱,意味著鹿君澤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那道關卡――“走火入魔”。
然而這樣還是不夠的,極陽的天賦能提升修行速度到一種令人髮指的程度,可也意味著生命的燃燒同樣會被提上日程。
相較之下,其他五行屬性到了極致,也會有類似的問題,只是不至於直接燃燒生命這麼無解。這也是極致的陽法火屬和金屬威能最強,卻是最不受看好的兩大道法屬性之一的原因。
火者烈炎焚命,金者鋒刃自戕。
只要還在修行,鹿君澤的壽元就在被緩慢地不斷侵吞。除非他能找到重新平衡體內陰陽的方法。
何熙看著鹿君澤微微躲閃的眼神,已然明白,少爺果然沒能解決這個問題。
“事到如今,也沒有必要再苟延殘喘了。”知道隱瞞無用,鹿君澤的聲音已然變得冷酷起來。
“沒錯,我阻止不了烈炎焚命,所以又怎樣?我在十年前真元暴走後,就知道自己本來也活不了多久。而現在,我差不多已經掐算過,即便是憑著這具身體,我最多也就再撐一年時間。就算有了陰元滋養,怕是也最多隻能把壽命延長個一兩年,沒有意義。”
鹿君澤不接受青元派的邀請,也有這一層原因在裡面。
他時日無多,不可能報答他們的恩情了。
“我不可能在這段時間裏超過父親,自然也沒有本事替他報仇,只能退而求其次。”
“一年能爲了道場其他人向千葉宮復仇,這就是我最後要做的事。而且――”
鹿君澤深吸一口氣,重重道:“這就是我馬上就要執行的事項。就在這一兩個月。”
“千葉宮再弱,也不可能只有一個歸一境界,我去了,就沒打算再回來。”
何熙抿著嘴唇,最後還是沒能把自己的心意說出口。
她早有預感。
而且她知道,假如自己真的說出來了……那少爺就真的不會接受我了。
因為他,很善良啊……
……
倒在床上,鹿君澤看著手中玉玦。這枚玉玦上鐫刻的花紋繁複,據說其中還隱藏著只有和顧英東單線聯絡的上下級才知道的密文。
這是千葉宮總部線人接頭的暗號。
在顧英東身上拿到這東西,也確實是沒有想到。他更沒想到的是,顧英東居然算是半個自己人――好吧,崑崙的線人,和他也沒個什麼太大關係。
臨死前,顧英東逼音成線,告知了他用法和接頭地點。
該死的……就這麼把自己的責任推給別人真的好嗎?自己那時完全可以裝作沒看見讓你們繼續啊……
更可氣的是,他完全讀懂了自己的心態,知道和千葉宮有深仇大恨的自己是不會把這件事情放著不管的。
不過想來1,他這麼做也是無奈之舉。
顧英東被無心散人抓了個現行,按理說他一個結丹上境已經沒有可能逃走了。要是真的活著回去,也必然會被嚴刑逼供,千葉宮的刑罰手段他見得太多了,連自己也不能確認能否受的住。
所以他選擇了死,還順帶把自己的責任推給了鹿君澤。無心散人與千葉宮的仇怨舉世共知,顧英東不確定鹿君澤會否替自己完成任務,可至少做完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這回,他算是找對人了。
總部的位置,光是這點,就足以讓鹿君澤為之拼命。他的時間不多,找尋仇人的時間能多短就縮多短。
他把玩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果然還是無法從花紋裡找到頭緒,心料這大概是單獨準備的一份密文,只有特定方法能解密,也就不再多想。等到時候找到人把玉玦交出去,除非是歸一境以上的大人物,其他人管他修者妖魔,他有的是方法讓他們開口。
他收起玉玦,寬衣解帶,便要休息。然而當他剛要蓋上被褥,就聽見一陣輕靈的腳步聲。
他和何熙的房間就相隔一簾,那邊的素手一撩起,鹿君澤一抬頭,便與何熙的碧瞳四目相對。
何熙披著一身薄如蟬翼的輕紗,單手輕掩發育成熟得不似青澀少女的胴體,一頭青絲披散,髮梢還沾著點滴露水,顯然纔剛剛沐浴。她與鹿君澤對視不過兩息,便率先敗下陣來,偏轉目光,臉頰緋紅。
因為陽氣過足,但沒有被褥又覺得不安,所以鹿君澤平日睡覺帶著被褥,身上卻不著一絲一縷,此時兩人幾乎是坦誠相見,自然易招羞惱。鹿君澤對世俗間禮義廉恥向來只在腦中走個形式,看的很淡,可何熙就受影響頗深。
她今次過來,也是經過了許久的思想掙扎。
何熙一步步走來,跪坐在床上,解開輕紗,靠到鹿君澤胸前,但怎麼也做不出主動進行下一步動作,只是閉眼,秀美微蹙,感覺到鹿君澤久無動作,何熙已經羞得快哭了。
“彆強迫自己,這樣對誰都不好。”鹿君澤的聲音響起,還是和以往一樣平靜淡然。可不知是不是錯覺,何熙感覺今晚的鹿君澤的聲音分外溫柔。
何熙深呼吸,鼓足勇氣:“我啊,以前,沒有少爺就什麼都做不成。”
“現在,沒有少爺的世界裏,也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自處了。”
她睜開了靈動的雙眸,自下而上仰首凝視鹿君澤,眼中媚意漸生,看的鹿君澤道心紊亂,隱隱有失控的跡象。
“說好了是交易,事到如今,少爺卻不肯收下報酬,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她看見了鹿君澤的失態,眉眼間多了一分自信,也多了一份笑意。
鹿君澤平復了一下心境,伸出左手,托住何熙香腮,寧靜道:“把心裏話說出來。”
這言詞中語氣溫柔中,卻還夾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讓何熙在瞬間心神失守。
“少爺――”
“要我……”
深吻。
這一夜,兩具**軀體糾纏不息,用盡最粗暴的行動,闡述著無盡的溫柔……
……
“我走了。”在少女的服侍下,少年穿戴整齊。少女輕移蓮步來到其身前,整了整少年的衣襟。
“會回來嗎?”
“不知道。”
“找到了?”
“……找到了,一部分。”鹿君澤終究還是無法完全摒棄自己的感情隱瞞下去。
“假如解決了這一部分,然後呢?”
“如果我還活著,就去找剩下的那部分。”
“……就不能好好的休息一下嗎?”何熙的眼裏充滿渴望。
“我認為這樣才能構成我活下去的藉口。”
“我呢?”何熙有些失望,輕聲問,“我能成為你活下去的藉口嗎?”
鹿君澤久久不語。
何熙明白了。
自己終究是個後來者,即便有這麼多年的感情積澱,即便有昨晚的發酵――她終究還是來的太晚了。
在少年短暫的生命裡,年輕的她無法構成一方使之止步的風景。
“就算有了你的幫助,我最多也只能活三年。”鹿君澤再度開口。
“我不介意的。”何熙輕聲回答。
“可我介意!”鹿君澤情緒激盪。
整整十年,他終於在少女的面前,展現出了自己平凡的一面。
“有什麼用?”何熙道,“有本事昨天就忍住呀。”何熙側過臉去,雙手揹負腰臀間,身子前傾左右輕輕搖擺,一副小女兒的情態。
這話語中帶著些許戲謔,讓鹿君澤一時尷尬無言。
鹿君澤轉身負劍提刀便走。
在快到洞口時,何熙快步追了上去,一把從後方抱住了,左側臉頰靠在鹿君澤寬闊的脊背上。
“假如你回不來,剩下的,我來替你完成。”何熙輕輕作著多餘的保證。
這是她能為他做的。
鹿君澤身軀一震,停步良久,最終分開了何熙的雙臂。
他向前兩步,回頭道:
“何熙。”
“在呢。”
“要是我真的能解決壽命的問題――”
“回來之後,你就是我活下去的藉口。”
這是他能為她做的。
“……嗯。”少女的聲音,終於在愁雲密佈的氛圍裡,多了一份發自內心的歡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