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殿下，我不會讓他們得逞。因為那樣，只會死更多的人，去完成那些已然失去忠心，賣主求榮的叛臣賊子的願望。

    他們不會有一個月這麼長的時間了。

    尤其是現在，本該在大約十天後的圍剿被提上日程，正合他意。

    如今最好的解決方式——

    就是讓千葉宮變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大隋最後的脈搏，就算是掐斷在自己人手上，也不要變成他們要挾的藉口！

    想到這裏，黑袍心下哀嘆。

    然而不管怎麼做，犧牲的都是他們。雖然那個“他”承諾會至少讓殿下活著離開，對國師而言，這也許就是最好的結局。但是……果然還是不甘心吶。

    他滿嘴苦澀，卻不敢對殿下多說一句。他又想起了當初自己拷問黎賀陽時，雙方的談話，亂入的第三者，最後拍板決定的那個計劃。

    他不為大隋而活，他只為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殿下而活。那也是……先王的遺志。

    如今這個變成了“千葉宮”的大隋，早已不是當初的大隋了。要毀滅……就讓他們毀滅去吧。什麼復國夢，對他而言不過是最適合用來渲染悲壯的謊言，只要殿下活著，大隋的心氣就還在。

    錦衣青年心頭煩躁，於是擺擺手表示現在不想聽任何勸說，也不想知道任何其他的彙報結果。黑袍剛要離去，就聽得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

    “對了，”楊麒殿下的清朗聲線顯得有些憂心忡忡，“駱將軍現在人在何處？情況穩定嗎？”

    黑袍一愣，不明白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兒殿下還會問這種問題——因為答案十年來從未曾變過。

    黑袍國師恭敬一拜：“還是老樣子。睡覺睡不安穩，總是會突然驚醒然後大喊大叫。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發一次瘋，給將軍做的義肢損壞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最近好像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更加喜怒無常，對下屬倒是少有遷怒，不過也沒什麼好臉色。”

    錦衣青年憂慮更甚，但卻不好再發作，便點點頭，揚揚手示意國師退下。

    國師起身離開，但想到這裏，他在陰影中的面孔又蒙上了一層更深的陰霾。

    不日前，雖然崑崙一方極力封鎖，但還是有傳來不確定的訊息稱，那個無心散人繼十年前之後，再度做了一件大事。

    孤身將歸一境的妖魔打成重傷。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兩位將軍帶出的部下全軍覆沒，連他們也只有一人回來，還變成終身殘疾。

    他一直認為是有高人再旁掠陣，無心散人的強大不容置疑，但還不至於連跳兩個大境界去擊殺歸一境的修者。可如今看來，或許已經精神不正常的駱鳳年將軍那天，說的全部都是真的。

    畢竟，目前來看，唯有他和鹿君澤是當初那起事件最後確認存活的目擊者和參與者。

    算了，這事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的掌控。如今他只希望那個傢伙的人，真的能阻止那孩子暴走吧……

    至少保住殿下……

    在這座巨大無比的地下宮殿上方，天色漸漸暗淡，斗轉星移，便來到了月光映照的夜晚。

    今天是八月十五，在大唐各地都是歡歡喜喜張燈結綵，家人團聚，無論鐘鳴鼎食之家，還是粗茶淡飯的清貧，都在今晚迎接美好的一夜。

    然而，同樣有人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自打天賦暴走以來，鹿君澤的睡眠時間越發地少，到了今夜，才過不到半個時辰，他便精神抖擻。

    或許，也有一絲興奮在裡面吧。

    真奇怪……我居然會為將要殺人感到興奮？

    他笑了，可卻比哭還難看。

    自己。

    也已經壞掉了啊……

    他就這樣端坐著，解下的長劍擱置在盤起的雙膝上，靜待黎明起時。

    ……

    “程長老，尊上！所有弟子已經各就各位，其餘門派支援也已盡數到場！”

    程旭聞及此，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而蘇靖則是連表示也沒有，雙眼只是眺望著無盡的夜空，不知蘊含著怎樣的深意。

    今夜過後，在晨起的第一個瞬間，鹿君澤就會率先攻入敵人的地下城池，而他們也將加入血戰。無數人會於此喪生，也有無數人會在明天，讓自己的名字響徹蜀中。

    然而，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除魔衛道，天下修者之共責。可若僅是這句話，是沒可能讓這麼多大門大派的修者趨之若鶩的。他也覺得哪裏不對，右眼皮這段時間一直跳，可是卻無法言明箇中原委。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說到底不過如此——南燁正宗也就罷了，青元派也就罷了。他們爲了磨礪弟子，追求大道，什麼樣殘酷的試煉都會去嘗試。他們所圖謀的，便是天下武人最渴求的純粹慾望——強大。

    這點，崑崙更加理智，可也有著不輸兩派的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