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動手。

    燕青空在十年前就是歸一境強者，如今十年過去，究竟是什麼修為無人知曉，可至少他比在場的所有人都要強大這一點，無人質疑。

    前代的崑崙掌門不以武力上位，但依然是排在崑崙正宗前五的水準，他都死在了這個最得意的弟子手上，這群除開程旭外最大不過五十多歲的同齡人自是難以應對。而且——

    這是崑崙正宗的家事。

    殘害同道，弒殺師長，這該受到譴責，但制裁者還是由門派親手來的好。只是……

    不管怎麼看，程旭的氣勢都不止弱了一分。

    程旭沉默不語。別人聽不出來，當事人怎麼會聽不懂呢？

    他發現了。

    這場鬥殺，確實是程旭一手安排的。

    就和當年一樣。

    連理由都一樣。

    只是當初他顧全大局沒有對自己下手，反而在被逼出師門後還於暗處助自己一臂之力重整崑崙一掃頹勢，今天卻又是另一回事了。程旭不知道，他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目的和心情來到這裏的。

    而另一側，白羽張目光更加複雜，幾欲開口，卻最後只是張了張嘴，忘了要說什麼。

    他有千言萬語想問個清楚，可卻一樣也問不出來。

    因為直覺告訴他，那個男人什麼也不會告訴他。

    除非自己和姐姐一樣跟他走。

    燕青空就這樣和所有人對峙著，可他的目光卻一直在鹿君澤身上。直到那一聲滿腔憤怒的吼聲終於在天際飄蕩消亡，鹿君澤整個人不支倒地，這才又轉過身來。

    然而依然不是面對著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他望著遠處被巡夜司架走的妖怪，將手中酒葫蘆重新別回腰間，拔出了那柄普普通通的纖細唐劍。

    所有人都是進前一步，各自兵刃半是出鞘，緊張地盯著眼前的男人。

    程旭已是察覺到了燕青空眼中的不善，側移一步，微妙地擋在了燕青空和遠處蜥蜴人之間。燕青空的眼神終於聚焦在了程旭身上。

    他冷笑道：“怎麼？你還要包庇那個妖怪不成？”

    這話說的誅心，事實上，之前諸位歸一境強者就有疑慮。這妖怪就在他們眼皮子低下行兇，當場格殺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可燕青空就要一擊擊殺那蜥蜴妖怪的時候，程旭竟然救了那妖一命！

    然而程旭早就想好說辭，同樣冷笑迴應：“這話該我來問你吧？難道他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需要勞你大駕來清理掉他？”

    眾人頓時解惑。不過燕青空卻並無意在與這條老狐狸爭論話術。

    他本以為那妖怪是那人的部署，所以也沒有在意——畢竟“他”如今是妖魔中最有話語權的存在，支使誰去幹什麼毫不奇怪。可當兩方几乎以命相搏，他就知道事情壞了。

    這妖怪是在替別人做事！

    而且目前就表現來看，最有可能的，還是自己的這位師叔。可他並不確信，畢竟自己手上沒有證據，加之他想破了頭都不明白程旭為什麼要對付鹿君澤。

    不管是程旭，還是崑崙正宗，和鹿君澤都應該沒有利益衝突纔對。

    當然，這並不影響他心生殺機。

    好不容易有能讓那個傢伙欠自己人情的機會，結果正劇還沒開演他就差點搞砸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裏去。他現在還不能動程旭，可至少把那隻臭蜥蜴宰了，一洩心頭之恨。

    他躬身，腿腳微屈，已經擺出了蓄力的姿勢。眾人神色一凜，頓時覺得那妖怪身上或許真的有什麼燕青空不想讓他們知道的秘密，包圍圈頓時收緊。

    “刷！——”消失了？！

    好快……程旭霎時間，只能想到這簡單無比的形容詞。

    比十年前快太多了，如今以他的動態視力，完全看不見……

    直到他幾乎是完全憑著直覺將大劍橫架格擋，都沒有看見燕青空是怎麼動的。燕青空的動作比之鹿君澤還要洗練，而誰都知道，這並不是仗著天然的優勢，而是過去四十年來，燕青空每日毫不間斷地堅持一個時辰的劍姿訓練的成果。然而這突進雖然看似一點預兆也沒有，卻也不是不可破的。

    當程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大劍上傳來一陣詭異的大力，毫無碰撞之感地將自己的兵器推向一旁。程旭當即便知道，燕青空到了！

    “攔住他！”程旭疾呼，甚至來不及，便緊接著斬出下一劍！

    沒錯，對方的動作沒有預兆。

    可如果自己已經把對方的習慣完全摸透了，就是另一回事！這種長年累月的訓練所積累的習慣根深蒂固，雖然兩人已經近十年未見面，卻還能憑藉尚未退化的本能來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