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君澤感覺全身好似針扎般難受。

    偏偏這針扎的不痛，只是癢。鹿君澤有點不理解，為什麼自己看看別人打擂臺，就莫名其妙地吸引視線了？想到天上樓的事件，他又一次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臉……

    ……

    連雲莊貴為十二山莊之一，他們即便是在十二莊之內，也是以武力聞名。他們也是十二莊之內最為特殊的——十二莊以血統為尊，向來是道法強過武技，而連雲莊王家卻一反其道，道法中庸，武技之精妙卻是強過十二莊任何一方。

    他們的領地盡是陡崖峭壁，和直插雲霄的山峰，怪石嶙峋，奇樟異木無數，環境可說是雄奇壯麗，也可說是險境天塹，不宜人居。可所有的王家人在下山歷練前，都在雲霧障目，且毫無階梯與緩坡的山頂居住。可他們打水種地卻是在山腳，沒有足夠好的輕功，就必須以繩索攀巖而下，男女老幼皆是如此——這也證明了他們於武道向上的決心。

    壯志凌雲，這便是連雲山莊的由來。

    在十二莊之中，即便是作為鹿正哲出身之所的天門山莊，也因為當年這百識劍鬼不通人情而拒婚一事，讓本家人對他很不待見。可連雲莊王家儘管當初在鹿正哲手上輸的一敗塗地，之後卻是對他的行為推崇備至。

    真道武途，唯一人踽踽獨行耳，向上的路從來不需要別人攙扶。鹿正哲雖然樹敵無數，可也正因為他一世狂傲，蔑視天下刀客劍士，令得無數人爭相試圖去效仿他、追逐他，試圖去打敗他，這才促使他在那般年輕之際便幾乎登臨武道極峰。

    他在武技上的才能舉世無雙，而心氣同樣無人可比。他的時代能人輩出，而大半都是被他逼出來的，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兒想要把他拉下馬。

    在六派十二莊裏，有四派十一莊裏都把鹿正哲當做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唯獨在青元派和連雲莊現身，他會被當做貴客臨門，所以雙方關係一直不錯，而自從鹿正哲被髮配邊遠，成為一個普通分道場場主後，每年也有一兩名王家弟子被送到鹿正哲的泰然道場作為學徒——反正他們的武技也被鹿正哲學的七七八八，恐怕這位劍鬼先生教的會比他們還好。

    連雲莊可以說是整個大唐最崇拜百識劍鬼的一群人，因此，連雲莊可以說是這世界上最討厭鹿君澤的一夥人。

    因為鹿正哲在三十歲那幾乎無人見證的一敗後，便娶妻生子，從此武道修為在歸一境停滯不前，再無以往的銳勢。本來他為此竟然拒絕陛下賜婚，讓連雲莊以為他只是要以此為藉口，遠離江湖與朝堂之事，厚積薄發——

    然後他死了。

    十年杳無音訊，若不是被妖魔關押折磨，那基本就是死了吧。

    世人皆傳，這是因為鹿正哲藏了一件東西。

    爲了救他那年幼將夭的兒子。

    這雖然不關連雲莊的事，可任是誰一朝聽聞自己認定的終極目標在某一天徹底消失，都會對罪魁禍首心生怨懟。何況他們連雲莊天賦最優的兩名子弟，就身亡在那場災禍之中。

    而鹿君澤為什麼還活著？

    如果他死了，或許他們還會悲憫一番，可鹿君澤活了下來。

    不僅活著，還一戰成名。

    卻沒人記得那間道場裡，還有兩名王家子弟。

    若只是這樣，也最多就是與兩位王家子弟血緣關係較近的族人會痛哭一番，然後連雲莊會派遣使者去好生安慰已經舉目無親的鹿君澤，再把屍體帶回去，或者，還可能會代生死不明的鹿正哲撫養他唯一的孩子。

    可是……沒有。

    鹿君澤沒有看見王家的師兄和師姐，不管是他們英勇奮戰的姿態，還是死去的慘狀。

    連屍首都沒有。

    這算什麼意思？他們外出了？逃走了？還是屍骨無存？

    難道……你一句不知道就能一筆帶過嗎？！

    就算當時前來認領屍首的王家長輩不說，當時年幼早慧的鹿君澤也應該能理解那份心情是如何糟糕吧？

    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鹿君澤只想著復仇，根本無心辯駁。最後，兩名王家孩子被當做屍骨無存，只在家鄉立了個衣冠冢。

    而其中一人，正是王鏡明的親生哥哥，王錦銘。

    王鏡明靜靜地凝視著遠處觀臺的鹿君澤，久久不語。半晌後，只響起了一聲冷哼。

    他身側的高瘦中年人眉頭一挑，無奈嘆了口氣，左手按在了青年的肩上，輕聲道：“別在意。”

    “你哥哥不會是懦夫……鹿君澤……也不是欺世盜名之輩。”他能看得出來，或者說所有忘神境恐怕都能看得出來。

    自鹿君澤身上散發出來的無形氣場遠比常人洶涌，簡直肉眼可見。這份氣魄與真元無關，也不是鹿君澤故意為之，僅僅只是強者們對危險的天生感應“看見”了它。

    中年人能感覺到，鹿君澤確實有著更勝聲名的絕對實力。

    然而這番話卻不能讓王鏡明釋然，反而更不是滋味。

    因為中年人的一番話在他聽來根本就是前後矛盾。他哥哥若真是戰死當場，又怎麼會連屍體都沒留下？在場的所有人都死了，就算死無全屍，也多少有分裂的肢體留著，卻獨獨缺了王家人？

    大家都心照不宣。

    兩名王家子弟，說是道場內除開場主外的最強者也不為過。他們要是逃跑，或也不是不能想象。可是，他們不能承認。

    所以只能以屍骨無存的說法一筆帶過，都沒人願意去求證。

    大概，哥哥姐姐沒有選擇回到現場，或是迴歸山莊，也是出於這層考量吧。

    王鏡明攥緊了拳頭，骨骼的錯位聲咯吱咯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