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尷尬想要快點轉移話題，心虛的小眼睛朝著一旁一瞥，突然心神一動，道：“我說，那灰袍子的大爺，你這形容確實是太大路化了吧？你看看，那邊的小哥不久是背劍挎刀的嗎？看體長，也差不多七八尺吧？“說著，他就朝著眼前人走了過去。

    所有人皆是向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還真是！腰間的一柄橫刀一柄障刀，看刀鞘比普通的四式軍刀之二要略寬，也略厚實，他背上是一柄中規中矩的唐劍，和普通的百鍊鋼劍唯一的區別便是同樣的劍脊略厚，劍刃略寬。

    一頭漆黑的碎髮，身量修長但不失力量的美感，脖頸間與手背的肌膚光澤，光從後面看，就會覺得是一名年輕英俊的少年武者。

    刀疤青年來到少年面前，一手扳住少年的肩膀道：“喂！老弟，他們有人說你這身心頭像那個……媽呀鬼啊！”

    刀疤青年突然一個激靈！後跳時因為精神太過沖擊而導致沒有對腳下的地面有合適的距離計算，結果提前收了膝蓋，蹬腳時用力過猛，向後一衝，然後一屁股栽倒在地。

    已經轉頭的少年，露出了那張透露著異樣俊美的臉龐，以及——一對閃爍著奇異光澤的金紅色的雙眼。

    君澤少爺！滄桑大叔頓時全身一震！哪怕已經十年未曾見過麵了，他依然能認出這份別具一格的氣質。

    他的聲音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卻因為多看了一眼鹿君澤而被自己死死地掐在了喉嚨裡！

    君澤少爺剛纔，迅速地做了個不太規範的唇語——“保持距離”。

    他那時是看著我的。

    他還……記得我啊……

    滄桑大叔嘴角苦澀，內心已經淚流滿面。

    滄桑大叔還記得，當初那個躺在床上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已經沒有的男孩兒，在自己來到病房，訴說著親人逝去的痛苦的時候，男孩在昏迷中呢喃的語言。

    他提到了高昌。

    他說過要報復。

    然後，他真的用了十年時間不停地報復那個殺千刀的殺手組織。

    那個時候，高藝能淚如泉涌。

    然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成了一名養刀行的普通刀客，浪跡江湖。

    不只是他而已，剩下的人，不是一副對鹿家人恨之入骨的樣子，就是從此銷聲匿跡。

    但所有人都沒有真的恨過這位小少爺。

    事實上，連鹿君澤都不知道，還有人會在他每年上墳之後，偷偷地來祭拜剩下的幾十位舉目無親的遇難者，請求他們在天有靈，保佑小少爺得償所願。

    這個大叔——高藝能說過的，無心散人在的地方，就必然和千葉宮有所關聯。

    這不是說說而已，他們都是這麼認為的。

    因為他們都清楚地看到了，那個時而毒舌如惡婦，時而謙恭如君子的小少爺，憤怒的樣子。

    安靜、冷血、殘酷……悲傷。

    他來了試劍會，但絕對不是為試劍會而來。

    復仇的物件就在左近。

    所以，他不能成為少爺的絆腳石。

    ……

    刀疤青年是幸運的。

    他是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在目睹了“陸正”真容後，存活下來的人類。

    甚至，還意外聽他說漏嘴過。

    然而不等他多說一句，就見鹿君澤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刀疤青年頓時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不去陪你老婆，怎麼今天有空來試劍會湊熱鬧？”鹿君澤依舊單手托腮，輕鬆地問道。而刀疤青年全身流著瀑布汗，雖說他也聽出來了對方並沒有跟他算賬的意思——然而畢竟那個刀客讓他們離開的時候，可是說的很清楚，要他假死來著。

    他還恐嚇自己，要是自己“讓他說謊”了，他就會把“死”這件事變成真的。

    現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怕也跑不了，於是傾盡全力憋出一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嘟嘟囔囔道：“那個……呃……內人就在左近，是她非說要來看看……說起來，沒想到先生還記得我吶？”

    無心散人俊逸臉龐上，笑意又擴大了一分，道：“倒不是記住了，只是陸正不久前遇到了我，說在有崖道碰上了你哥哥，就把實情都說了出去。你們薛家寨可還在漫天遍地地找你呢。”

    誒？陸正不就是你嗎？

    他陡然明白過什麼來，於是不動聲色，依舊以之前的畏縮模樣站起身道：“啊啊……哥哥找我？是我家裏有什麼事嗎？”他確實有些擔心。照這位的說法，是把自己的事倒出來了？

    “我覺得婚姻大事，果然還是有家人祝福的好，別像我爹孃一樣，”無心散人的目光遊離，“他就是對自己的能力太自信，纔會變成這樣的慘狀啊。”

    滄桑大叔聽了，鼻頭不由得一酸。就連刀疤青年，都有些慌張，覺得自己是不是碰了不該說的話題。

    然而無心散人很快便擺正了心態，正色道：“你哥哥要帶你回去，還有，他說要替你去提親。”

    刀疤青年一愣，旋即心頭一暖。

    到底是自家人……

    “假如你們家裏人不同意，那就報我和陸正的名號。”於是，他再度偏過頭去，不再看這邊一眼。

    刀疤青年很快消化了這段言語的內容，於是激動抱拳行禮，道：“多謝前輩！”然後快步走出觀臺。

    在不遠處，以鹿君澤的聽力也能分辨出一男一女的交流。女的疑惑問男人：“怎麼了？你不是很想來一次試劍會，這麼早就要走？”

    男人欣快地道：“對，走了！我們回家！”

    “回家？”

    “回薛家寨！我要正式迎娶你！”

    然後外面就看見了一對情侶激情相擁的模樣，都嘖嘖感慨現在連試劍會都當能結成姻緣的鵲橋了嗎？

    不過鹿君澤還是對薛驚雲的反應有些不滿意。

    陸正的設定是中年人，可他還是十八歲啊。

    暴露了啊智障！

    不過看周圍人的反應，興是沒聽出來違和感，姑且還能原諒。就只怕——

    那個偷偷溜走的灰袍人不會這麼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