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毅，”程旭的眼神已經變得無比陰沉，但仍然竭盡全力去維持自己的心平氣和，“你有優秀的天賦，有著大把的時間，即便……即便沒有【坤朔】，也……”

    他不敢看蒙紹毅。

    然而還是止不住自己的心情而抬眼，所以他瞥見了蒙紹毅慘白的臉色。

    他從未有過哪一次，覺得自己如此虧欠這位他最得意的徒孫。

    “放棄它吧，紹毅……”

    “你還有大好前程。”

    “別讓自己的未來在這裏斷絕。”

    蒙紹毅大腦一片空白。

    這話，已經是威脅了。

    師尊，你真的……

    “不！——”蒙紹毅陡然站起身來！他朝著程旭大吼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師尊，即便你已經沒有了希望，現在也要和我搶這份機緣嗎？！既然這樣，那您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告訴我，我只是個替你成就大道的工具？！就算是那樣也好啊！為什麼還要用那些謊言來鼓勵我？！為什麼還要讓我看到希望？！你希望我成為崑崙，現在我也想要成為配得上‘崑崙正宗’之名的男人！可為什麼你非要在這個時候來踐踏我的意志？！”

    蒙紹毅已經變得歇斯底里，甚至帶著哭腔。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假如沒有【坤朔】……

    別說是性質特異的白羽張，自己連大師兄三師兄他們都不能與之一拼。

    程旭知道的。

    他理解的。

    當得知自己失去了作為武人向上的價值那一刻，究竟是多麼絕望。

    人在江湖，為的不過就就是權、名、利、

    人向武道，所為的就更是純粹。

    強大。

    那份無與倫比的武力，真道的盡頭。

    他們是崑崙弟子，也是江湖人，江湖走馬，行的是江湖事。

    可他們是崑崙弟子，要成為，要成就的卻是“崑崙正宗”，讓崑崙正宗之名成為純粹的、武人的頂點。

    所以他不能看著自己的徒孫自尋死路。

    他有了個大膽的設想——但在被證實前，不能告訴任何人。

    “我不要【坤朔】。”程旭的聲音有些沙啞，也似乎在低泣。

    蒙紹毅停止了瘋魔，他止住了自己的失態，呆呆地思考這句話的含義。半晌，他重新理順了已經散亂的長髮，屈膝跪坐。他抿緊嘴唇，眼中的失落依舊無法掩蓋。

    “那，又是因為什麼？”

    程旭的眼神已經沒有了神采，喃喃道：“因為，你已經不可能融合【坤朔】了。”

    “我可以！”蒙紹毅面色猙獰，咬牙道，“我可以的！”

    “【天火道煉】就算不如【坤朔】那般極端，但【坤朔】性質穩定，我完全可以在它成長到超越【天火道煉】前達到縱橫，然後補全剩下的陽法五行！”

    “我有鑰匙！哪怕它能撐住的時間並不算長！”

    沒錯，你有鑰匙。

    程旭心道。

    所以他更清楚明白，“那個混賬紈絝”到底從多久以前就開始佈局了。

    程旭再度露出了苦笑，道：“紹毅——”

    “【坤朔】就是一個寶箱，而且它是關起來的，所以是否擁有開啟箱子的鑰匙，是很重要的。所以成功融合他的人裡，全員都擁有頂尖的真道天賦。”

    “縱觀人族歷史，已經有六人成功了。但是，依然存在失敗者。”

    “那僅有的一例失敗者。”

    “只有他，是特別的，明明擁有著鑰匙，卻被凍成了冰雕。”

    “你知道為什麼嗎？”

    蒙紹毅一臉茫然。

    “他沒有去過‘血瀑天阿’。”程旭搖頭道。

    “另外的六人裡，同樣有兩人沒有到過那裏！”

    “可他們拿到手了，”程旭不忍地解釋道，“他們得到了‘鎖’。”

    “鎖？”蒙紹毅一愣。

    “沒錯，鎖，”程旭點頭道，“寶箱上，纏著鎖鏈，難以掙脫，而鎖鏈上沒有鎖孔，它的鎖透過複雜的纏繞，在鎖鏈的另一頭成爲了鎖住寶箱的關鍵。”

    “唯一沒有成功的人，沒有拿到鎖。”

    “那能改變三足金烏性質的存在。”

    “那又在【坤朔】的蘊養下，度過超過千年之久，完全變了質的東西。”

    “坤朔之壤。”

    蒙紹毅眼神一動，閃過了一絲不對勁兒，於是急切道：“那東西，要在血瀑天阿才能得到？”

    他注意到師尊的眼神呆呆的，彷彿神遊物外。

    程旭道：“不——”

    “現在的話，就連血瀑天阿都沒有了。”

    “不管是過去兩千年的沉澱，還是近百年的新品，甚至連早年被各大門派、權貴們用以僅作收藏的也沒有了。”

    沒錯，偷偷摸摸的失竊也好，明目張膽的強搶也好，交易也好，賭注也好，那個混賬紈絝用盡了手段把別人手上的坤朔之壤榨取得乾乾淨淨。

    程旭沉默了。

    這話透露著縷縷的古怪，如同瘴氣般從程旭的身上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彷彿是世界的惡意一般。

    “所有的‘鎖’，都被一個人取走了。”

    “用來給他的兒子續命。”

    續命……

    兒子……

    那位父親……

    還有，坤朔之壤……

    蒙紹毅聯想到了。

    是他對吧……

    程旭也知道自己的徒孫已經想到了，可他還有另一件事沒有點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