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義的叫囂是外強中乾的表現，透過壓迫弱小來取樂則是壓力過大的反應——他們需要有一個發泄口。”鹿君澤的境界不能提升，所以大部分時候，都只能在那處水簾洞府裡消磨時間。

    然而就算是消磨時間，也得有消磨時間的方式。於是煮茶品茗、讀書研究、還有武道研修，鹿君澤幾乎無一不精。身為修者能投入如此大量的時間去鑽研雜學，對任何一名立志縱橫的武人來說，無疑是奢侈的。也正是這些消遣，使得鹿君澤身上幾乎沒有一個弱點。

    他偶爾也會讓何熙陪著自己聊天，偶爾會跟著何熙一起試做新菜。可武者終究是武者，談論最多的，依舊是武道。

    鹿君澤從來不去教何熙修行，對鹿君澤而言，那幾年的何熙，唯一要學會的就是《冰曇霖》。而何熙除了復仇也別無所想，當自己的心願已了，她甘願去做那個爐·鼎。

    可是不教，不代表何熙就不會學，或者不能學。鹿君澤複習所學的時候從來不避開這個女孩，就算何熙不在意，耳濡目染下，也早就不知道將多少東西銘記於心。

    這三年，何熙過得像行屍走肉。

    她靠著回憶而活。

    所以不知不覺中，她變得越來越像鹿君澤，也知道了越來越多那些平日裏鹿君澤所聽的、所想的，究竟蘊含了如何驚人的財富。

    何熙正式的修道經驗極為短暫，至少這青元派的任何一個人都比她更早地接觸修行。她的實戰經驗更是少的可憐——或者說，是零。

    但這並不影響她成為強者的潛質。因為她有很用心地記住鹿君澤的每一句話。

    比方說，剛纔林奇和北川的衝突中，就讓她回想起了開頭的那一句話。

    這個北川身後的家族與林奇的家族有多大矛盾，商師姐可是經常在她和小棉花面前一臉怨憤地指摘。現在看來，雙方的矛盾也已經到了快要爆發流血衝突的地步了。青元派的傳道弟子心性修養也是重要的一關，北川急了，還特意跑過來揭林奇的傷疤，看起來簡直是小孩子心性。可這背後所代表的寓意，卻是北川本人的心驚膽戰。

    他剛纔還鼓盪護體罡氣，顯然是被之前林奇的話氣著了痛點。看樣子，他的表現不僅是在青元派內被添了一處敗筆，還給自己家族雪上加霜。別小看這一小小錯誤，任何一個家族與外界的聯絡都如織就一張蛛網，能進青元派這樣的名門大派的，無一不是自家的掌上明珠，核心成員。他們身上肩負著家族的未來，無時無刻不被合作者或是競爭者們監視著一舉一動。當人長大到該懂事的年紀後，北川就需要時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他代表的是北家年輕一代的臉面，是未來幾十年的可能性。他任何一次的成績，都能換取一份至少情誼上的投資；而任何一次的荒唐，則都有著將人打進萬丈深淵的可能。

    而他這一回真可謂是讓自己的風評直降到了冰點。相較而言，對頭家族的林奇雖然負傷半殘，可何熙聽商釧說過，林奇負傷是因為半多月前巡查時與深扎廣延郡的妖魔間諜偶然遭遇，他拼死將師弟師妹們送出來回稟巡夜司的緣故。兩相比較，高下立判。

    在何熙的眼裏看來，雖說林奇是負傷狀態，可北川的修為也顯然強過了林奇不止一籌。過去商釧師姐總說他與林奇師兄不相上下，甚至還可能略負於林奇，刨除私人感情的部分，兩人應該半斤八兩。看來北川回去痛定思痛，確實有往死裡修行，就指望著這次劍試能讓他“耽於風月，玩物喪志”的流言風評消去。

    可若是這次劍試，林奇還能在負傷的情況下取得一個相對過得去的成績，至少在玥城，北川依舊會被林奇力壓一頭。作為北家和林氏新生代的兩頭領頭羊，這對北川個人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何熙在腦中模擬了一下——玥城北家和玥城林氏之間的較量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要是到最後自家輸了，說不得會把過錯推大半給關鍵時刻掉鏈子的他，到時家族對他修行的支援必然會削減，然後又是一個惡性循環；而要是家族都贏了偏偏他輸了，到時的壓力依舊會降落在他身上，或許對於林氏沒有任何區別，可對他個人來說，自己的地位必然動搖。任何一個家族自身，也是存在著競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