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姐弟(上)
時間太過緊迫,而且又是在黑不見底的巷子內裡,就算動作再快,抽劍斬人也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連永城只來得及給了全力奔逃的白芨一掌。
還只來得及出三分力。
然而【百絡遲染】不擅長防禦,這依舊給了急於離開現場,來不及調動防禦的白芨以重創,他僅憑一層薄薄的護體罡氣承受了山嶽般沉重的一擊。白芨的灰袍下,如今真元纏遍傷口,正在快速地削去異種真元,止血去膿,活絡生肌。
【百絡遲染】本身就是對己使用的效用遠勝過對外產生影響的天賦屬性,被稱為醫道至高的天賦,而白芨在十年前那件事後開始專精刺殺之前,學的幾乎都是醫道。他本來也是被視為崑崙後方支援的瑰寶,而四五年前天都教一役,若非他的回春妙手,能回來的人恐怕還要再削減一半。
然而,修復也是需要時間的。連永城在江湖聲名不顯,可是能做一名崑崙子的師父,實力又會差勁到哪裏去?連永城本身是忘神上境,又是三系同修,陽法金屬土屬,陰法火屬,在他的手上以奇妙的比例完美疊加融合,發揮出的威力比起同境界的其他修行大派上等天賦者絕不示弱。
超出一個大境界的攻擊,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很重視了,卻沒想到還是超出想象。
他的半邊身體現在還有點微微麻痺,背上一掌所在即便被【百絡遲染】獨有的真元金針刺穴之術麻醉了面板的和肌群的痛覺,卻依然阻止不了他其他被連帶著震傷的內腑向他傳達罷工的意念。
他在人群中儘量使灰袍斗笠下的自己顯得不顯眼。
然而血腥的味道始終蒙不住有心人的眼睛。
可惜,就算有心去好奇一下,鹿君澤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節外生枝了。
“就讓他們兩個自己玩兒去吧。”鹿君澤心想著,一邊啃著剛從洋溢著幸福笑容的小攤攤主手上接過的五十串炸肉串,一邊挪開了目光。
“大哥,問一下,右邊那個是什麼?”鹿君澤好奇道,一邊用剛吃完的串籤子指了指一旁的地攤,向肉串攤子的大叔問道。
……
城郊之外。
白芨撩開了兜帽,月光之下,露出了那張天然去雕飾的精緻面孔,一頭長髮梳成的高馬尾爲了行動方便,又被盤成了一個髮髻。這本來是很正常的事,可在今天,看起來卻不尋常。
白芨的髮髻用的是女式的盤發手法。
在崑崙,除了自小一起長大的弟弟白羽張和帶他們來到崑崙的燕青空,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是女人。
甚至,別人都只知道“他”和白羽張是流浪的孤兒,被燕青空冠以亡妻的姓氏,卻沒人知道他們是血脈相連的親生姐弟——事實上他們本身也只以師姐弟相稱。
然而,即便有血脈這層關係,她也不認為自己的親弟弟會留手。
她確實背叛了崑崙,至少行動上是這樣沒錯。
白羽張單手提劍,低束的長髮隨風飄揚,藍白相間的道服在秋氣的吹拂下獵獵作響。他眼神冷淡,當雙方都停下腳步後,只說了一句話:“留下。”
只是不知道是要把她手心的兩塊玉玦留下,還是——把命留下。
白芨冷笑一聲,麵現一絲嘲諷:“憑你?”
然而這話明顯底氣不足,只是色厲內荏。
別說是她受傷的現在,即便是全盛期,更甚即便是她如預期的一樣在兩年後晉入忘神境——也依然不是區區結丹中境的白羽張的對手。
他的可怕,過去從不顯現,因為崑崙弟子之間的切磋,雖然不至於點到為止這麼膚淺,可也從來不以命搏命。直到天都教一行,他主動提出加入隊伍。
他是那批人裡武功修為最低微的——本來應該是這樣。
可除了隻字不提的那批迴歸者以外,沒人知道,他的戰績卻是僅次於斬殺天都教教主的孫荊周掌門。這還是在不去計算他指揮作戰之功的前提之下。
原因有很多,比如他當時明明只有結丹下境,卻有著超凡入聖的武技與道法熟練度;比如他那天生般的戰場嗅覺,讓他總能在適當的時機出現在絕佳的位置完成補刀;又比如他驚人的領袖氣質能讓所有人信服,不由自主地照著他的想法去執行。
她是他的姐姐,只有她最清楚,在那段流浪兒的年歲裡就深深的明白,這位只有上等天賦,沒能排進崑崙七子序列的弟弟真正的才能,曾被自己依賴著的才能。
白羽張對生死無感。
所以他總能冷靜地面對危險,總能輕易地選出最優解。
這舉世無雙的戰鬥才能,恐怕只有在其他方面全方位超越他的人,才能穩中求勝吧。
很可惜,不只是她白芨,恐怕整個崑崙的三代弟子中,甚至包括那所謂的崑崙七子,也無人能做到這一點。而只要有一樣不如他,就能一點點地,神不知鬼不覺地被引導到不利的局面上,道自己短處面對白羽張長處的能力比拼上,然後在某一瞬間落敗身亡。
不過沒關係。
現在,聊天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