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師兄(上)
“‘門’在中間,”黑衣青年面無表情,語氣寧定冷然,“所以師父的意思是,在一個月內儘可能快地打下黃沙城,搶在他們之前進‘門’?”
他撐住沙盤的雙手從微屈的姿勢伸直,試探著問道。
然而黑氅男人連姿勢都沒有改一下,道:“不。”
“沒必要打下來,反正,在邊界的只有一個入口,而出口大概在別的地方。等到把你送進去後,他們其實就算把天府森林送給唐也無妨。當然,如果這些妖魔爭氣,能不互相拖後腿的話,就這樣打下黃沙城也沒關係。”
“反正,至少現在,這些都落不到雲空之目的手上。”
黑色武士服青年點了點頭,道:“瞭解了。”但旋即又有疑慮漸生,他問黑氅男人道:“可是,雖然門在地下,可難道大唐那邊就沒人能發現這一點嗎?”
黑氅男人依然閉著雙眼,可嘴角卻勾起了一絲冷笑,有些猙獰,但這笑容給人更多的感覺,卻是一種殘暴的美麗,令得武士服青年眼皮一跳,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無由來的惡感。
他——鹿正哲,總是這樣惹人生厭。因為他的個性太差,而偏生所有見過他的人,又不得不承認,他無論擺出什麼樣的動作,說出什麼樣的話來,都令人賞心悅目。
正因為他無論容貌,還是舉手投足,都顯得太完美,所以才讓人難以喜歡他。
沒人喜歡和什麼都壓過自己一頭的人待在一塊,這隻會使人越發自卑。
哪怕他是為自己傳道授業二十年有餘的師父。
“他們當然會知道,就算他們不想,雲空之目也會讓他們知道的。至少,會知道對他們有利的那一部分。”
“雲空之目樹大根深,而且這九曲迷徑的入口,本來就是他們發現的。裡面的那件東西,他們當然不會讓我們輕易得手。甚至,他們除了誘導大唐武者來阻礙我們以外,還可能會再找些奇形怪狀的理由來煽動那些不服我的妖怪和魔族來搗亂。”
武士服青年的眉頭越皺越深,他默默計算著手邊已經記錄的需要注意的物件,不由覺得有些底氣不足:“恕我直言,師父,”
武士服青年伸直的雙手再次屈起,他整個人幾乎都快伏在沙盤上,目光卻始終定在那唯一的一處“門“的標記前。
“我覺得,很難辦。就算九曲迷徑的門有著諸多限制,能進入的人至少修為不可能在我之上。可我也不是什麼同輩最強,更不可能和複數級的敵人交手還能保證自己穩佔上風。”他說出這話的時候,還輕輕咋了一下舌,頗有些棘手和無奈的模樣。
他“伏”的一聲起身,雙手環抱胸前,轉身看著這位師父大人:“您就只讓我一個人進去,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嚯!那我還要道歉不成咯?“鹿正哲此刻終於睜開了眼,可深邃的雙眸只是笑笑,全然沒有什麼愧疚之情。
因為他看到了武士服青年的佈滿了整張臉的不滿,卻沒有看到他露出一絲的怯場。在青年周身那沉靜的護體罡氣外表麵,他能看到的,只有如同蒸汽一般不斷沸騰昇起的強大威勢!
畢竟,這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學生。
若是比較天賦,鹿君澤自是天下第一,舉世而無雙,即便是他這個作為父親的,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可若是說作為一名武者,作為一名劍客的完成度——
鹿正哲相信,除非世界真有生而知之者,否則,再也沒有另一個人能將“武藝”融會貫通到他們師徒這般的水準了。
哪怕是蓬萊仙境的那位武神,也不能!
武士服青年就這樣與黑氅男人四目相對,良久,才移開了目光。他抬頭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旋即緩緩吐出,彷彿在忍耐,又好像在釋放著些什麼。
“當然不用,”他眼觀鼻,鼻觀心,神色淡然,朝著鹿正哲微微一躬身,“您一直是對的。而且,這都是爲了小師弟吧?我想我這個當師兄的,也該有必要為後輩做些事了。”
到了這一刻,青年的身份,其實也就呼之欲出了。
那天,除了死去的,逃過一劫的,用暴力解決了一切的人們外,還有三個人失了蹤。其中之一,是道場的場主鹿正哲。而另外兩個,是一對來自連雲莊王家的男孩女孩。
黑色武士服青年轉身便朝外走去,足下不再有絲毫停頓。
然而這時候,鹿正哲的笑容卻收斂了。只是之前的武士服青年沒有注意,因為鹿正哲的笑容本來就很淡。
直到武士服青年走出了軍帳,鹿正哲才喃喃道:“爲了君澤嗎?”
“怎麼會?”他苦笑,身體如同脫了力一般軟在主座上,左手手背蓋在了雙眼之上,彷彿透過軍帳的陽光,顯得太過刺眼一般。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會爲了別人拼命的人嗎?沒有。我這麼做,也只是爲了我自己能心安理得,罷了……”
他又想起了秋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