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說法與陶治的自白吻合了。

    蘇寧問:“那兩個人爲了保護自己的名譽會上鉤，陶治跟我說她對她們下了藥，但我還是很難想象，光憑她一個人，真的能讓林小虹和楊麗萍不反抗嗎？”

    “讓人屈服不僅僅是靠暴力的，精神層面上的打擊反而更有用。冰箱裏的碎屍足以讓她們感到恐懼，然後她大概還利用了他們內心的愧疚。”方凱一臉複雜地說，“人心一旦變得軟弱，就會很容易受到控制。”

    蘇寧敏銳地察覺到這番話裡的感嘆，但他沒有點破，繼續問道:“那屍體怎麼會出現在死者家裏的？”

    方凱說:“陶治的父親——當年對他們兄妹見死不救那個男人，現在是貨運工人。陶治利用這個便利，把死者裝在箱子裡搬回去就好了。鑰匙只需要從死者身上拿，偽裝成搬家或者運送傢俱，選一個工作日沒有人走動的時間，很容易就能把屍體搬回去了。陶治本身也在案發的兩個小區做鐘點工，出入不會引起懷疑。林小虹家沒有監控比較方便，即使楊麗萍家有監控，但是她鐘點工的身份讓她即使被發現在楊麗萍失蹤期間出現過，也有可以解釋的理由。”

    “她為什麼這麼做麼？”蘇寧不解，“特意把屍體搬回去是有風險的，如果只是爲了製造讓警方迷惑的情景，我覺得還是不夠充分。”

    方凱嘆了口氣:“接下來只是我的推測，陶治把死者搬回他們家的時候，死者可能還沒有真正死忙。我覺得她心裏清楚的，導致她哥哥餓死的原因是這個社會冷漠自私的一面。她給了兩個人最後生存的機會，那個時候哪怕有一個人，無論是他們的鄰居，還是朋友，同事，哪怕只要有一個人來關心一下，他們就不會死。又或者，她大概也是想讓她們感受到那種被漠視的絕望吧。”

    方說話的時候蘇寧一直在看著他，這時候方凱完全沒有平時的懦弱和邋遢，專注在推理中他眼神甚至銳利得讓人背後徒生一陣寒意。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如果讓他抓到一個線頭他就可以把一個巨大複雜的線團一絲絲地抽離，只剩核心。

    “她真的非常恨她們啊……”蘇寧打了個寒顫，“從現場分析來看，把死者搬回去後的那段時間，她還會到死者家做飯，然後坐在那裏對屍體把飯吃完……”所以死者家的廚房才一直有使用過跡象。

    方凱繼續滔滔不絕，也許他本人毫無自覺，但蘇寧發覺了，他對於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而言，是非常危險的不確定因素。

    方凱鬆了口氣:“總之現在事情結束了，你不會再被懷疑了，知道自己同班同學不是殺人犯我也安心了。這幾天嚇得我沒睡好覺，果然還是解決了才能放心啊。”

    他一臉開心的看著蘇寧，為他洗脫了冤屈感到由衷的高興。

    不久之後，蘇寧到警察局為此案錄口供，出來時他遇到一個大約五十歲的男人，身體健碩，但是精神委頓。替他錄口供的女警官告訴他，這是陶治的父親，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要她搬運的東西是兩個瀕死的受害者，以為是女兒要替僱主搬運的傢俱。

    蘇寧在警察局外等到男人出來，簡單說明就了自己的身份，表示有事情問他。他們在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蘇寧拿出一個超市買的布丁遞給男人，他莫名其妙，還是接過了。

    男人長吁短嘆，不斷說著對不起，他當年年輕氣盛，覺得那個女人不配上自己所以拋棄了她，但是他從來沒有討厭過自己的孩子，他不能原諒害死了兒子的自己，所以總是對女兒的愧疚，當她讓自己幫忙的時候，他什麼都沒有問就答應了。蘇寧冷眼看著他，想起瘦削的陶治。她依舊吃著小時候與她哥哥常吃的廉價零食，並不是她喜歡吃這個，她是靠這個味道提醒自己不能忘記復仇，就好像她錢包裡那張舊剪報。她的整個人生就是爲了復仇而活下去的。

    “那天晚上我在林小虹家樓下遇到一個人，那是你吧。”蘇冷不防的問。

    男人瞪大眼睛，愣了一會兒，有些慌張地說:“你，你說什麼……我不懂……”

    “我沒有證據，但我不相信你真的像你自己說的那麼無辜，你那天是不是怕兇案現場留下什麼會牽連到你的東西，所以偷偷進去檢視呢？”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男人氣息急促起來，“你有什麼證據嗎？你——”

    “我沒有證據，我不懂的是……”面前的少年突然打斷他，“你明明可以拯救她的，你是她的父親，如果你是真的為她好，你為什麼不阻止她呢？”

    男人回答不上來。

    “你只是選擇了對自己而言最簡單的事，那就去是什麼都不做，假裝置身事外。是你讓自己的女兒成爲了殺人犯，你害死了自己的兒子，也害死了你自己的女兒。你就一輩子活在這份罪惡裡吧，這樣比較適合你。”少年冷冷地笑起來，頭也不回走了。

    蘇寧後來從警察口中得知，楊麗萍的屍體前放著的是一整隻烤鴨，那應是一道主菜。陶治留給自己是一桌豐盛的飯菜，那是臨終者給自己的盛宴。貫穿她人生的慘劇裡還有一個人應該接受的懲罰，陶治已經沒有辦法做到，所以就由他來。

    甜品，代表一頓飯的結束。

    如果復仇的路上走下去，他也會變成她那樣嗎？可是陶治你錯了，我們其實不一樣的，你會走到這個地步，是你唯一的親人都沒有拯救你，蘇寧笑起來，笑容裡有無盡的苦澀。“我連一個親人也沒有了，沒有可以拯救我的人。”他自信自語。

    蘇寧走到一個小公園，週末這裏人特別多，他找到一張長椅坐下，手機便震動起來，有人給他發來一張照片，還有一句話:貨物順利抵達倉庫。

    蘇寧微笑起來，照片上是一架昂貴的古董鋼琴，正是不久前在古典音樂會上被盜的天價古董鋼琴。1930年以前出品的全手工製作的斯坦鋼琴，好幾位工藝精湛的琴師耗費近五年的時間才造好，它採用黑檀木這樣說的珍貴木材打造，琴師是象牙製成的，琴譜架和所有的包金裝飾都是使用真正的黃金。

    爸爸對蘇寧說過，這臺鋼琴是一位外國貴族獻給慈禧太后的禮物，後來隨著戰爭爆發而下落不明。現在，這臺鋼琴再在歷經兩次世界大戰的戰火後被儲存下來，價值五百多萬美元，它曾經是蘇寧家的收藏品。

    “這個我們國家的瑰寶。”蘇寧記得爸爸如此鄭重地對他說，“它不應該被任何人私藏，很快我們就會把這臺鋼琴連同收藏室裏所有的東西，全部歸還給我們的祖國。”

    那時候他就坐在這架鋼琴前，媽媽在他旁邊，彈奏了一首溫柔的曲子。燦爛的星光透過頂上的玻璃天花板傾瀉而下，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爸爸和媽媽沒有迎來那一天，他們葬身火海，而收藏室裏他們一直從各國收集回來的失落的國寶，全部被盜。那時候他就發誓，要把一切都奪回來。

    所以，那天警察來找他時，他真的嚇一跳，因為那正是鋼琴失竊之後。按照計劃，那天夜裏會有貨車運來便利店需要更換的新冰櫃，裝有這架鋼琴的貨車會在那裏交換，警察追蹤那輛車從古典音樂會駛離的貨車，最後只會發現它被拋棄置在郊外，裡面空無一物。

    而真正裝有鋼琴的貨車則從另一條路安然離開。

    他兩個多月前就為某位知名鋼琴導師的女兒做家庭教師，由此得到了不少關於音樂會和鋼琴的情況。這位鋼琴導師也理所當然地拿到那場音樂會的邀請卡，蘇寧偷偷偽造了一份邀請卡進入會場。

    另一隻手機響起來了，這隻手機的網路是經過加密的，爲了防止監聽，這是他和其他人聯絡時使用的手機。蘇寧接通電話，對面傳來一個女孩子甜甜的聲音:“我們又成功了耶，雖然不是賺錢的任務，不過也很好玩的嘛，下一次任務是什麼時候啊？我們都超期待的呢，團長大人！”蘇寧回答:“馬上就知道了。”

    有人人在他身後的長椅坐下，是個戴著墨鏡，身材修長，舉止優雅的年輕男人，他與蘇寧背靠背坐著。蘇寧結束通話了電話，男人從長椅靠背下的縫隙遞過一個薄薄的信封。“這是下次任務的資料。”男人說。

    蘇寧收下信封，他其實不喜歡跟這個男人打交道，但這次他不得不主動道:“我想另外拜託你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調查一個人的身份，付天邵。”

    自稱“流言專家”的男人輕笑著說:“真稀奇，你居然也會拜託我。好吧，名字是？”

    “方凱。”

    李梓涵坐在電腦前，猶豫很久很久，還是開啟了那個網站。

    純黑的背景緩緩落下猩紅的玫瑰花瓣，然後浮現出網站的名字——巴比倫。這個與李梓萌的失蹤有著說不出清楚的關係神秘網站，悄無聲息地在次出現，李梓涵一直沒有放棄查詢，終於被她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