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琉紅心中更加不解了？”琉紅既然自己沒有想明白，也不吝相問，雖然如玉師傅性情冷清，但是有一點琉紅是敢肯定的，那麼便是她絕對不會說謊，不為旁的，單單是沒有必要。

    她無子無女，待人冷清，這一生最為摯愛的便是手中那把琴了吧，可以說幾乎是將自己的一生都奉送給了琴曲。

    這樣的人又哪裏有必要在這個顯而易見的地方說謊呢？

    “我也不清楚，不過這與你我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父皇是帝王，既然如此去做那麼必然是有他的道理，他懂得分寸，至於我……這把古琴本來就不是我的，不過是代替故人保管罷了，現如今故人遠去，能夠有人繼承這把琴，對於我和故人來說都是好事，總比我百年之後落在不懂琴音之人手中，或者是留在宮中庫房中落塵好。”

    如玉的眸子落在不遠處，那裏若蘭隨意的撥弄著琴絃，眉眼中都是喜不自禁。

    這不僅讓她微微恍惚，曾經年少時，第一次見到此琴，她也是如此模樣，而當初之所以答應入宮，就是被這把琴所困，現如今，二十多年歲月轉瞬而去，便是心中遺憾，然而卻也無法讓她已經如同止水的心有太大的波瀾了。

    將這把琴送出去，她是否心中也會有所釋然呢？

    若玉輕輕的嘆息一聲。

    琉紅也聽見了琴聲，看著這把古琴，咬了咬嘴唇，她現在心中愈發不解，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事情竟然和她父皇扯上了關係，如此，她倒是要謹慎一些了，要不然就不出手，一旦出手，那麼就一定要是雷霆一擊，讓人沒有還手之力。

    就在琉紅心思轉換之際，就聽見身旁人的幽幽一聲嘆息，她側了側眸子，問道：“師傅可是不捨？”

    琉紅公主罕見的看見若玉唇瓣上揚，一抹會心笑意，讓那副平淡面容上也添了幾分風采，只聽見她說道：“誠然不捨，然而我心意已定。”

    琉紅公主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大堂中央坐在琴案後的那女子十指輕輕的壓在琴絃上，微微挑著的眉目也漸漸平緩下來，她並沒有立刻演奏，而是先環顧四周，那雙方纔有火星乍然而起的眸子此時就是漸漸熄滅的過程，最後只有一點火光搖曳，頹靡而萎縮，彷彿隨時能夠熄滅，而隨即她清揚的聲音響徹在了屋子之中，她道：“今日小女子有幸得到這把焦尾古琴，喜不自禁，恰好前些日子遇見太傅大人，大人對琴音見解獨特，和小女子堪稱……知己，而現如今恰逢梅花綻放，故此在此處開此梅花宴會，邀請諸位共賞美景琴音，今日為表心中慷慨激昂之情，這曲天上-人間邀眾位共同賞之……”

    話音剛落，纖柔的手指各司其職，於琴絃上翻飛之際琴聲如珠落玉盤，絲絲縷縷侵入人心，讓人心馳搖曳。

    不知不覺便沉浸其中。

    恍若有連綿不絕的花樹盛開於天之邊，海之角，恍然間仿若置身於中，聆聽從不知名的遠方而出現的琴音，感受著天地間自然的芬芳馥郁的氣息。

    錚錚然中，琴音突的一變，又彷彿讓人置身於繁華街道，然而那叫賣聲，招呼聲，聲聲皆不得入耳，耳邊依舊是一線急促的琴音。

    由緩慢到急促是一個很分明的分界線，猶如仙人墮落凡塵，不過轉瞬間，天地皆變，天之邊，海之角間的繁花皆開始凋零，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間花朵全部枯萎，最後零落成泥，樹木也漸漸消散於空氣中，安靜的仙境中突然出現了人語聲，最開始低低的，後來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嘈雜，就在所以人覺得無法忍受時，那道聲音又漸漸沉寂下來，變得迥然有序。

    穿過天涯海角，緩慢的走在街道上，鳥鳴聲，低語聲，傾訴聲，呼喚聲，喜怒哀樂聲，聲聲入耳，皆是凡間之音。

    天上-人間，界限分明卻也並不分明。

    琴音一斷的瞬間，這裏諸多人依舊無法回神，沉浸在從仙人墮凡的茫然，亦或者享受凡間的盛世繁華之中。

    包括彈奏者，若蘭神色間皆是茫然無措，她急促呼吸著，撫琴的手無法抑制的顫抖著，閉了閉眼睛，淚水從眼眶中砸落，直到琴絃上，然後和琴身融為一體。

    叮的一聲，很輕微很輕微，無人能夠發現。

    即便是安九捻也喃喃道：“崑崙玉碎，鳳凰鳴啼，不過如此，今日倒是真的不虛此行了。”

    她輕輕扯了扯甘華的衣袖，卻發現對方毫無反應，這終於讓她回過了神，回眸瞧過去，卻見甘華一雙淺銀色的眸子望著虛空中某一點，楞楞出神著，許久沒有反應過來。

    安九捻似乎想要叫醒他，然而剛一動手，她的動作就是一頓，隨即低聲笑道：“此等琴音便是不懂琴之人多少也能夠感覺出其中韻味，甘華如此倒是我不應該驚訝纔是。”

    安九捻如此想著，因此也就沒有往更深的層面去思考。

    如玉緊緊攥著酒杯，嘴角抽搐了一下，忽然一飲而盡，然後似乎才冷靜下來，緩緩道：“這把古琴贈予識琴之人，纔算作不可惜。”

    說罷，緩緩吐出一口氣，她側眸對琉紅公主道：“我想看到的看到了，想聽到了的也聽到了，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咱們回去吧。”

    琉紅公主沒有想到如玉師傅的反應會這麼大，更加沒有想到她會要走的這麼幹脆。

    因此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甚至呆呆的問了句，“這就走？”

    若玉師傅神色深沉，道：“若是你想繼續留在此處也可以，不過我該回去了。”

    不是想回去，而是該回去，琉紅公主立刻感覺出來了其中的分別，雖然不捨，然而更重要的是她想確認若蘭是否會在今日選出夫婿，不過這些和若玉師傅的這番話相比之下就高下立分了。

    她微微點了點頭道：“請師傅先在外等我，我去和太傅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