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心軟嗎？”他望向辨不清到底是何心緒的君拂，兩人此刻的距離仿若咫尺之隔，誰也跨不過對方心底處最最想隱藏的芥蒂。

    “他若是真的如話中所說整日整夜死乞白賴的就在魔界不走了，任由風春雨打都必須等到你首肯點頭為止……面對這樣的畫無骨，你會心軟嗎？”

    阡陌在等待回答之時袖袍下的手早已握緊成拳，連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要問出最此話，只覺心底的焦慮恐慌得不到出口，一路肆意衝撞叫囂著想要發泄。

    他的強烈不安引得君拂無暇顧及心中到底是何想法，牽扯出一抹笑容道：“怎麼可能？他想在魔界待著不回去就隨他去好了，反正不是在魔宮地界只是在魔界的途徑路上，到時候出了事兒也與你我並不想幹，徒增非議的是他們仙界而已。該著急上火的是仙界，我們只要旁觀即可。”

    是了，旁觀即可……

    她心中再一次重複著、唸叨著，在反覆的自我安慰下驅散了種種動搖，上前牽過阡陌的手，柔聲勸說著讓他好好休息。

    “孃親跟我一塊吧。”

    阡陌執拗的希望她能夠時時刻刻不離開自己的視線，眼下經歷了下午種種事端後身子已是疲憊不堪，可即便是這樣，不安的焦慮也讓他放鬆不下緊繃的神經。

    “只有感受到孃親能跟我一起，我才放心。”他神色無助，自從失了一身修為淪落成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弱之人後，唯有君拂的陪伴才讓這日子有了盼頭。若有一天自己再一次失去了她，恐怕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叫人心痛。

    君拂一眼清楚得透徹，心下一痛哪裏還能再考慮其他？應了聲脫了外袍躺了進去，掐訣施咒憑空豎起了一道隔音牆，任由外頭的千呼萬喚阻擋在外，僅僅只是二人的小世界。

    “睡吧。”

    她柔和了神色，淺淺一笑貼緊了阡陌的身邊。二人相互依偎相互慰藉，誰也不曾在這難得的寧靜氛圍下去戳破這搖搖欲墜的太平日子，誰也沒有再踏出去一步。

    畫無骨足足在寢殿門外等候了二三個時辰，任由長廊處路徑過的侍女小廝好奇打量也不曾離開，直到了日落黃昏後，他這才明白二人恐怕是不會出來了。

    “……阿拂，你真是狠心。”

    他於無人目睹之處苦澀發笑，望著緊緊關閉的門扉默不作聲了好一陣子，這才吐出一口濁氣堅定轉身，在空曠的院落消失了身影。

    阿拂，我既然堅定了決心此番要得到你的迴應才甘心回了天界，那麼必定會言出必行絕不退讓，哪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一定會在魔界的必經之路上等你……

    畫無骨滿臉決絕，現身飛躍出現在了魔界路途交叉口上，往返的魔界中人如此之多，他卻毫不在意旁人的奇異目光，風吹雨打都無阻，這一站就是千萬年的時間。

    在這短時日裏，君拂殿前無數的魔族同袍見了她都是欲言又止，滿腔的話語都積壓心中不敢發。見她波瀾不驚面色淡然的模樣，誰又敢第一個身先士卒，貿然相勸？

    於是所有人都默契地對此事視而不見，每一次都裝作若無其事彷彿並不知曉二人之間的糾葛，不論是重瞳也好、阡陌也罷，在這千百萬年間無人正面提起過畫無骨一句。

    今日，君拂於魔宮中商議完事務之後便下了朝政，見阡陌並不在寢殿中不由關切問了幾句，聽聞侍婢的回話這才知曉他下了一趟凡間，得在黃昏落時才能回來了。

    她這纔想起昨晚阡陌提了三兩句，可由於當時自己滿心所想著今日的魔界要事並未十分上心，經由侍婢提起了才恍然大悟，暗自懊惱太過大意。

    想著想著，她忽然回首冷不丁地發問道：“……那人是否依舊守在魔界的路上？”

    侍婢初聞一愣，反應過來後才明白她問的是何人，心底感到詫異，面上卻恭敬的回說：“回魔尊，是的，仙界的大帝仍舊守候在魔界的交通要道上不曾離開。聽聞外邊的侍衛說起，昨日的大雨足足下了一整日不停歇，那位大帝就一直站在雨中淋著，神力法術都不施，勸說其避一避也不聽勸。”

    此番話一出，君拂整理衣袍的手不禁一頓，眸中一絲焦急閃現而過，可再等仔細打量之時早已恢復了淡漠。

    她冷聲道：“他想站就讓他站著吧，吩咐下去以後誰也不準多管閒事去理會他。我倒要看看，以此做要挾能堅持到何時！”

    不知怎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驟起的火氣，重重的怒火直直逼向侍婢而去，反倒嚇得人噤言顫抖，誤以為是自己的多嘴惹惱了她。

    “魔尊饒命，魔尊饒命！奴婢以後再也不敢多嘴多舌說起大帝一個字了！”

    君拂見侍婢跪地連連求饒的害怕模樣，這才懊惱自己情緒起伏未控制住，暗自反省自己到底怎麼了，手上魔氣一出虛浮起了她的身子。

    “此事與你無關，無需如此。”她安撫地道，“你先下去吧，今日的守值工作可以暫且歇一歇，過了一個時辰後再回來吧。我在寢宮中有要事處理，你們也不必時刻守著了。”

    “是。”

    只聞“吱呀”一聲，殿門被侍婢應聲關上。君拂此刻見寢宮中的所有人都退了乾淨，這纔不再壓抑心底的躁動，一絲絲惱怒在面上顯露。

    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麼會在聽聞畫無骨連夜淋雨沒有遮擋之後如此煩躁焦急，本以為這千百萬年耳不聞眼不見沒了擾亂索性會平靜，可誰知僅僅控制不住一個打探就生出這般躁動。

    “我到底應不應該去看看他……？”

    君拂早在揮退了所有侍婢之後就生出了前去一探的念頭，可到底明白此番一去若是讓阡陌知曉指不定又會引得他激動神傷，兩難的心緒左右拉扯，一時間竟拿不定主意。

    士兵們說，仙界大帝淋了整日整夜的雨……連神力咒法都未曾施……

    不經意的，方纔侍婢的話竄騰出，使得她再也坐不住，飛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