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歌，難為你了。”重瞳回眸歉意一笑，難掩悵然，“將這麼重的擔子加在你身上，也真是我們太過無能，沒法用一己之力，戰勝滅世。”

    千言萬語，還是無法抵消心裏虧欠，不光是對她的大義，也是對她億萬年來深厚情誼的無以為報。

    原來，他都懂……

    泣歌眼眶泛酸，將頭搖得連連左右擺動，開口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消滅滅世，拯救回主上，天山白蓮必不可少，我很慶幸自己還有一點用處，能為你需要。”

    想到明日即將赴死，壓抑瞭如此之久的情意，倏然間突然就非常猛烈地席捲上心頭。

    在億萬年前三界交戰中，舍不下面子害怕訴說，誰知天道戲弄，就這樣將他們陰陽兩隔。如今好不容易再相見，可相處的日子又這樣短暫，如若再不說，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重瞳，我——”

    她剛一開口，就被事先看透的重瞳一把打斷。

    “泣歌，我先帶你回魔界，好好休息，明夜我們魔殿相見。”他大手撫上月匈前毛茸茸的腦袋，如同對待一位至親妹妹一般，不斷輕拍，溫和有禮，制止住了場面的難堪。

    重瞳無聲苦笑，對這種男女之間的情愛一事實在不得要領，害怕接下來自己的拒絕讓泣歌更加難受，倒不如現在就躲避開來。

    “我們走吧？”他溫聲詢問。

    “……好。”

    泣歌眼睫溼潤，不停顫抖，在陽光下閃爍出點點晶亮，強撐笑意頷首應允，不容許自己顯得太過狼狽。

    她如何不知他的意圖，太過要強的性子因為這一下委婉的拒絕，生出的勇氣又盡數隱沒，深藏於心。

    罷了，這一切，就夠了。

    泣歌傷感地依偎在重瞳的月匈口，兩人穿過朵朵白雲，順著逆流的雲層氣流，從九重天神域飛速往下騰飛，轉瞬就到了魔界地界。

    “明夜寅時，魔殿不見不散。”重瞳一落地，就君子疏離地退開兩步距離，聲線溫和，仿若只是不經意。

    “恩。”泣歌心中一痛，可面上卻裝作並不知曉，輕聲應允後，主動道了別。

    氣氛凝滯，略微尷尬，兩人約好了時間跟地點，不再久待，分別朝不同的方向離去。

    白晝落下，黑夜升起……如此不斷迴圈間伴隨著無數鳥類啼叫，幽冥河水緩緩地奔流聲，迎來了第二夜的月圓之夜。

    高空黑幕布上的圓月早就高高掛起，周邊星光閃閃的小星辰都被皎潔的光亮照得暗淡了下去。

    離寅時還差一刻鐘，泣歌在房裏就坐不住了，一整天心神不寧的。此刻離約定時辰越來越近，她的心跳也越發慌亂，深呼吸交替間，開啟門扉就往魔殿走去。

    不能再多呆了，否則只會越想越深，越想越焦慮。

    她臉色沉沉，腳步沉重，雙手交握在月匈前都出了冷汗，月光將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長。面對自己即將赴死的這一情形，終究還是會忐忑不安、心神惴惴。

    寅時到，魔殿前，重瞳施施然下了雲霧，見杵在原地不動的泣歌，略感訝異地睜大了眼。

    “等很久了嗎？”他走近她的身旁，歉意道，“對不住，是我來晚了。”

    泣歌一直怔怔出神，連人走過來都沒察覺，此刻被突兀得話嚇了一跳，眼睫不斷顫抖。

    “不、不是的，是我見時辰差不多快到了，提前出來了。”她聞言連連擺手，焦急澄清，“你不用道歉，你沒錯。”

    重瞳溫和一笑，眼眸的光有一瞬間竟然她感覺比圓月還要耀眼。

    泣歌后悔自己的入神，害怕太過失禮讓他心生厭惡，便連忙轉過頭狀似焦急催促，“時辰已經到了，我們快些走吧？”

    “好。”

    重瞳應聲，兩人紛紛掐訣唸咒，瞬間平靜無風的氣流攪動翻滾，支撐在他們的腳下，一個席捲用力就馭風飛翔，直上九重天最高層。

    逐漸突破雲層頂端，漫天的黑夜被再無雲朵遮擋的月光照得如同白晝，天山池水上空升騰出嫋嫋溫霧，而正中心被一片碩大的蓮葉托起的天山白蓮瑩瑩發著光。

    “這便是千年難摘一朵的白蓮嗎？”泣歌出神地望著前方，“真好看……”

    重瞳同樣緊盯池水中的白蓮，神色複雜，“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的寶物，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

    他率先走到冒著聞霧的天山池水邊，聲線平平道：“泣歌，我們開始吧。”

    話落，右手雙指發出青色微光，在身前劃完最後一道符咒後，倏然對著自己的心口直直刺下。

    符咒顯現，又隱沒進月匈膛，重瞳的心口驟然悸動，薄唇抿下嘴邊的悶哼。

    不過須臾，青光淡下，一滴心頭精血赫然出現在指尖，它懸浮在半空中，不斷上下飄蕩。

    重瞳如釋重負地一笑，見精血已成功取出，回首示意泣歌上前，協助他一起採摘天山白蓮。

    臉色慘敗、嘴唇血色盡失，如今溫和的笑意都帶著疲憊不堪的憔悴。

    泣歌心痛地看著微笑的重瞳，如今他這搖搖欲墜的狀態，真的比讓她獻出生命還要難受。

    “爲了你，我也會將白蓮摘出，絕不會讓這滴蘊含著千萬年修為的精血浪費。”

    她腳步沉重，手邊倏而出現一柄尖刀，寒光凜凜，一個小口子就能破開肌膚，鮮血迸裂。

    走近了天山池水，泣歌抬手將手腕露出，不捨地凝望重瞳，可動作卻沒有遲疑。

    手起刀落，她力道下得重，手腕頓時被尖刀破開了一道幾釐米深的傷口，皮開肉綻，大量的鮮血迸裂而出，順著引力墜落進池水中。

    霎時間，原本平靜無波瀾的天山泉水奔涌四溢，捲起一層層的浪花，而那血水如同有生命一般，似靈巧的靈蛇筆直往水池中央的白蓮游去。

    只見皎潔的蓮花瓣頓時變得血紅，充滿了腥色光芒，它漸漸旋轉，脫離了青翠的荷葉，飄浮到了半空中，竟開始層層凋零！

    重瞳連忙手掌一推就將精血送到了蓮心中央，見它光芒更盛，凋零速度更加快了以後，心中越發不明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