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沈公子
曾經有人說,越是繁華的地方,越是好渾水摸魚。
楚長生覺得,這句話對是對,但是隻說了一半。
完整的話應該是,越是貧富相交,而且貧富差距越大的地方,才越是好渾水摸魚。
富人群裡的窮人太過於扎眼,窮人群裡的富人那是不想活了,唯獨一個城市裏貧富差距極大,窮人富人,三教九流無一不有,這樣的地方纔最適合偽裝潛入還不容易露出破綻。
比如現在,一群堂堂大觀書院的得意弟子,一群半隻腳都踏入了修仙之路,已經不算是“人”,幾乎個個前途璀璨的傢伙,正準備躲進白鳳城最大的青樓裡面暗中謀劃怎麼搶劫靈石倉庫。
和一般人想象的不同,“神仙”這個群體其實帶著更多的煙火氣。
所謂修仙的四個訣竅,財侶法地,哪一個不是煙火氣息十足。神仙當然也有神仙愁的地方,靈石不夠花怎麼辦,法寶的修煉要不要錢?洞府的修繕要不要錢?功法的改善要不要錢?總不能連實驗都不實驗,直接就在自己身上練吧,萬一練出個好歹怎麼辦。
人人都說神仙風流快活,可是誰又知道神仙也是要精打細算過日子的。
箇中滋味。有苦難言。
只不過在凡人面前偽裝一下,還是足夠的,畢竟到底是修仙之人,氣質上肯定是不一樣的,想要模仿出什麼來也是很容易的。
“陳夫人啊,聽說你這可是白鳳城,乃至棲鳳州最大的青樓?尤其是二樓上欄,號稱一擲千金?”這日正午,一群遠遊貴公子打扮的年輕人帶著一群僕役踏進了來鳳樓的門檻,為首的公子哥長了一張白狐臉,錦衣華袍,膚色俊俏吹彈可破,比女人還要嬌媚萬分。只不過或許是縱慾過度的緣故,腳步虛浮,一看就是青樓的常客,還是那種青樓最喜愛的常客。
待客無數的陳夫人不待龜公唱嗓,立刻親自上來領路,半老徐娘笑臉相迎,隱約可見年輕時的風姿綽約:“哎呦,不敢當不敢當。跟公子貴客一比,來鳳樓不過是偏僻鄉野的小勾欄,偶爾有兩朵好看的小野花,公子若是喜歡只管採摘便是,讓公子啊,見笑啦。”
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領著眾人上二三樓的上欄。
只不過纔到二樓,就給人攔住了去路,幾個一看就是凡間練家子的彪形大漢把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陳夫人,說好的我家公子今天在這包下整個二樓,你可是要食言?”為首的方臉闊鼻漢子冷冷的問道,巨塔一般的身材堵死了大半個迴廊。
陳夫人的冷汗刷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忙不迭的圓場:“不是不是,是我糊塗了。”轉過頭來訕訕的衝着大觀書院眾人笑:“那個,諸位公子,實在抱歉,今日沈家少爺包了上欄,您看,要不你們先在一樓坐一坐?咱們一樓的姑娘,照樣活多人美,就是都還是雛兒,不然也該在上欄的。”
為首的公子哥倒是無所謂的擺擺手,只是衝着黑塔漢子喊了一聲:“喂,你家少爺,算是幾品啊。”
品級,是當今天下一個神奇的東西了。不止法寶功法有品級之分,其實就連家族照樣有著品級之分,甚至連官員任免都按照品級劃分。在大觀書院中的寒門與貴族之爭,就是這一類的,很明顯,寒門遠遠不是豪門世家的對手。
如果說大觀書院的學子身份能夠給諸多學子提供了護身符,甚至塑造了寒門與世家子弟分庭禮抗的局面,使得沈公子這種皇朝貴胄還沒有辦法肆意妄為。對於學子身邊的伴讀來說可就沒有這麼幸運了,世家子弟的伴讀身份要求多半是身世清白,身世清白的意思就是家裏沒什麼勢力和品級,頂多是不入流的地方小吏。
當今天下九品中正的風潮可以說是來源於今日仙家,修行之人在第三境鑄脈便可以說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鑄脈時能夠得到什麼級別的靈脈,就意味著將來的修行之路能夠走多遠。類似於三宮六殿的大門派,不僅有足夠的實力為弟子調整身體,有利於靈脈的修築;更有辦法直接請下“神明”,親自為弟子灌注靈脈,甚至每年都能拿到不等的名額,想讓誰突破二境就突破二境,靈脈的級別甚至可以親自選定。
於是天下修家便強愈強,弱愈弱,所謂天下修家先天評級也就冒了出來,三宮是超然於世外的勢力,六殿是一流勢力,其餘的大小門派也就劃分出了所謂的三到九流,至於廣大無處可投靠的修家,不入流的傢伙罷了。
縱使你天縱奇才,後天大乘,只要你出身散修,就休想贏得廣大修家的認可,畢竟修士修為再高又能如何,難道還能比得上天上的神仙不成?
在這種風氣之下,九品制度漸漸地也流傳到了凡間,豪門大族分為九品,皇家當然是超然於九品之上,只是也經常受到一品大族的制約,畢竟是凡人,與仙家那種差一個境界就可以以一當十的鴻溝不同。往下就是各個大族,有權決定當地的官員任職去留,皇室也認可這一方法,凡是官吏都要以家族品級來任命。
寒門無貴子,下品無世族。
一名公子哥從旁邊的房間裡邁步而出,大袖寬衣,比起大觀書院的公子哥們可要逍遙貴氣了太多太多。笑眯眯的他先是屏退了陳夫人,接著望向大觀書院眾人。
大觀書院書生假扮的公子哥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是沈公子?”
沈公子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反而最後面的向楚長生問道:“我看你的資質潛力不錯,願不願意做我身邊一個伴讀?”
楚長生搖了搖頭:“人各有志,恕難從命”
身著皂衣的沈公子則微笑道:“你可知我是京城沈家的大公子?多少人想當我身邊的太監都不得。你若是當我的伴讀,最起碼也能有八品,恕難從命四個字,你也配?”
楚長生點點頭:“知道啊,人稱蝗蟲過境沈公子嘛。至於配不配的,當然不是我說了算,不如說是天下百姓說了算的,只是百姓好像都不太喜歡蝗蟲。”
撲哧一聲,一個身穿青衣的妙齡女孩忍不住笑出聲來,然而看打扮卻並不是青樓裡的待客女子,沒人知道這個女扮男裝混進青樓的女孩腦子裏在想什麼。
沈公子倒是笑眯眯的模樣沒有變化,只是禿鷲一樣的眼神越發犀利,他猛地一揮衣袖,對著身邊的一位中年侍衛道:“鐵衛,這年頭的人真是越來越不喜歡說人話了,你說是也不是?”’
名為鐵衛的中年男子身著軟甲,手臂異常粗壯,足有常人兩個手臂粗細。他沉聲道:“公子說的是”
沈公子則雲淡風輕的提起了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以前的時候,進我倒是吃過一道菜,名為鸚鵡學舌。具體做法則是以鮮活舌頭兩個,剁碎了泡到烈酒之中,經過一番調變之後異常鮮美,令人回味無窮。今天忽然想吃這道菜了,就是可惜還缺鮮活舌頭兩個。”
沈公子轉身,一根手指指了指青衣女孩:“所幸這裏還有一根,”
又轉身指了指楚長生:“這裏還有第二根,還不錯,很硬,現在我吃不了,早晚都能吃到的。希望被烈酒浸泡之後還可以那麼硬,不然失去了嚼勁,多可惜。”
“敢這麼和我說話的人,不算多,每一個的下場都不太好,就算你是大觀書院的學子又能怎麼樣,當真以為會有哪位先生護著你?就憑你是天下第九美人的面首?”
“鐵衛,今天的晚宴可就全看你了,要是辦不成,兩根舌頭也是可以的,只是練武之人的舌頭,可就不怎麼好吃了。”
被稱作鐵衛的男人立即虎視眈眈的看向楚長生。宰相門前三品官,對於豪門大族來說,哪怕是一條狗也比寒門子弟來的貴重,也就是大觀書院這種奇葩之地,會出現寒門與世家分庭禮抗的局面。
也僅僅只是讀書人而已。
為首的公子哥悍然亮出腰牌:“我乃是大唐邊軍劉浩然之子,沈公子如此咄咄逼人,就不怕來日皇上怪罪下來嗎?!”
鐵衛放緩腳步,回頭請示,沈公子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都一樣。新近崛起的劉家太過於膨脹了,打壓打壓清醒一點也好。讓他們明白,到底是世家在這裏治理天下,還是皇帝在那裏治理天下。”
“當真以為這天下就是皇帝的天下了嗎,沒有沈家的支援,明日這大唐就要改國號了!”
望著鐵衛一步步走向趙鑄,沈公子低聲輕語道:“哎,就是不知道天上仙人看人間。是不是也是如同九品大族看寒門一樣。”
旋即又輕笑道:“管他呢,我看天下如土雞瓦狗,生在富貴家,想怎麼活怎麼活,看不起如何,誰能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