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丫鬟姐妹
原先在定王別院當差的下人,大部分都已被遣散。只有定王府的家生子,則回到定王府,繼續當差。而那部分遣散的奴僕,則幾乎都尋了下家。他們當慣了奴才,沒啥本事,只能繼續給大戶人家當奴才,只盼著新主子脾氣好些,多給點賞錢,他們也就知足了。
但也有例外,原先別院裡的一對大丫鬟姐妹,卻做起了小本買賣,在盛京城經營一家鋪子,賣胭脂水粉,才短短數日,已是經營得風生水起。
柳涵璟直覺此二人,便是定王府鬧鬼一事,策劃的主謀。
擇日不如撞日,這日下午,他便踏足了這家名叫點妝坊的鋪子。柳涵璟照例搖著摺扇,一副公子哥的模樣,今日爲了撐場面,特意帶了四名小廝,以顯身份。
看到兩姐妹的時候,柳涵璟立即斷定,正是這兩人無疑。尤其是那個稍年長一點的姐姐,是外露的精明,實在不像是會屈居別院當丫鬟的人。
那年長些的女子,見到一個大男人走進來,倒也沒有無視,反倒熱情地走了上來,問他有什麼需要?胭脂水粉雖是女子專用之物,但買的人,卻也可以是男子。
此刻鋪子裡有一對母女,而那年輕一些的女子正在接待她們。柳涵璟一上來,自然沒有直切主題,只道自己需要給母親和妹妹買胭脂,在女子的推薦下,柳涵璟出手頗為大方,各式買了幾盒,權當是給堂妹、母親和姨母的禮物了。
見到客人大方,那女子自然也頗為爽快,結賬的時候,還把一款香體膏一同給了柳涵璟:“這是我們點妝坊新出的香體膏,帶回去給你孃親試一試,這馥郁華貴的味道啊,保準她會喜歡。
柳涵璟也沒有刻意推辭,欣然接受了。買完了胭脂,已經是晚膳時間了,鋪子裡也沒有了其他客人。年輕些的女子正在櫃檯前算著賬,柳涵璟見時機正好,故意疑惑地問道:“我見姑娘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這種拙劣的搭訕藉口,彷彿就是浪蕩的登徒子,那女子倒也完全不在意,落落大方笑道:“都在盛京城,來來往往的,許是哪天見到過,也是可能的。”
柳涵璟搖著摺扇,若有所思,道:“好像在定王別院裡,見過你。”
那女子立刻變了臉色:“公子想來是認錯人了。”
柳涵璟指了指,鋪子裡另一個女子道:“那位姑娘,在定王別院,我也見過。你們應該是一塊兒當差的吧。今年三月的時候,我還去定王府喝過茶呢,就是姑娘親手沏的,姑娘可是忘了。”柳涵璟這番話也是隨口胡編的,三月的時候,定王別院還沒有要賣,定王自然可能會住,也可能會邀人喝茶。端茶倒水的侍女,又怎麼會記清楚所有客人的臉。
那女子見瞞不下去,此時也明白了,這位客人並不是單純想來買胭脂水粉的。臉上原先的和顏悅色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冷若冰霜。冷冷道:“你想說什麼?”
柳涵璟也不再繞彎子,但語氣仍是十分平靜:“姑娘不要生氣,我只是比較好奇,姑娘如此有膽量,為何甘心要在定王府當一個侍女呢?”
那女子卻並未接話,柳涵璟倒也不在意,繼續說下去:“別院鬧鬼一事,我想,應該是姑娘的手筆吧。只是我不知,如今這個結果,姑娘可滿意?應該是不滿意的吧,定王沒瘋也沒傻,更沒有死,你這口惡氣出了嗎?”
那女子聞言,果然動怒了,語氣狠硬:“你既然都知道了,是要向定王告發我嗎?要去就儘管去吧,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柳涵璟晃了晃手中的盒子,道:“我自然不會去告發你,若是要去,哪裏還會來點妝坊來買胭脂。”
“你是什麼人?”那女子不答反問。
“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向定王告發你。我只是比較好奇,定王做了什麼事,值得你不惜冒著生命危險如此行事?況且,目前這個結局也算不得好,如果你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幫你,解決後顧之憂。”柳涵璟仍是一派輕鬆自在。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那女子只是冷冷地迴應著,顯然什麼都不懼。
“那我只好去問一問,你的妹妹了。”柳涵璟看向櫃檯前,仍舊低著頭撥弄著算盤的另一個女子。她似乎挺投入的,並沒有注意到柳涵璟和自己姐姐說的話。
“你敢?我說了,此事是我一人做的,和我妹妹無關。”那女子色厲內荏,刻意壓低了聲音。
“那你不妨說一說。”柳涵璟道。
許是迫於柳涵璟的注視,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尉遲秀該死。”
她開口後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狠厲,直呼定王的名字,柳涵璟瞭然,靜靜聽著。
“我們原是三姐妹,爹孃死後,靠著祖上流傳的美容藥方,便來盛京城,想在此謀生。但剛來盛京,人生地不熟的,我們在客棧裡,碰上了尉遲秀。他雖然有些跛腳,但長得還算人模狗樣,花言巧語,騙了小妹。”說到此處,女子微微嘆了一口氣。
“小妹年紀最小,涉世未深。爹孃雖然死了,但我們也對她照顧有加。我自己是沒什麼指望了,但小妹總是要嫁人的。我們想,尉遲秀雖有些跛腳,但到底是皇子,雖說做個小妾,但總也是衣食無憂的。爹孃死了,小妹想要嫁個好人,本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和二妹,見小妹對尉遲秀也已芳心暗許,便點頭同意了。就這樣,沒個儀式,小妹便也住到了尉遲秀的別院裡。
定王別院門禁森嚴,起先我們還能收到小妹的來信,她的信裡只報喜不報憂,我們以為她活得應該也算高興。定王府裡有王妃,這別院可不就只有小妹一個女主人?雖是妾,卻也是極自由的。小妹的最後一封信中說她自己懷了身孕,想將寶寶生下來,好好養大成人。我們為此感到十分開心,總以為是段不錯的姻緣。
再這之後,我們再也沒能收到小妹的信,本以為她懷孕身子不適,所以沒有寫信。後來過去了半年,也是毫無音信,我們這才感覺,事情有些不妙。我和二妹就去了定王別院,想要上門問一問清楚。雖說我們只是平民,但到底是小妹的阿姐,於情於理,都可以去看望一番。結果,那門口的守衛,根本不讓我們進去,還說別院裡,沒有蘇若柳這號人。我們還想問,他們卻根本不肯與我們多說。之後一連許多日,我們日日守在別院門口,終於有一天,碰到了一個好心的嬤嬤,告訴我們,小妹她半年前就死了。但究竟怎麼死的,那嬤嬤卻也諱莫如深。我們沒有放棄,一直耐心地等著,直到有一日,聽說別院要買幾個機靈些的侍女,我們就這樣混了進去。”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柳涵璟耐心地聽著,沒有打斷她。那女子緩了緩,繼續道:“我們到了府裡,就從粗使丫鬟做起,尉遲秀也不是日日都來別院的。是以,我們一開始都未曾見到尉遲秀。府裡這些粗使丫鬟,也和我們一樣,都是新來的。問她們小妹的事,自然是一問三不知的。府裡那些年長些的侍女,守口如瓶,什麼都不說,我們自然無從得知,小妹究竟是怎麼死的。但府裡有許多姬妾,卻是不爭的事實。定王妃善妒,所以尉遲秀就在別院裡尋歡作樂,我們可憐的小妹,也只是眾多姬妾中的一員,連個名分也沒有。但最初,尉遲秀和我們信誓旦旦的保證,說自己只會寵小妹一人。說自己雖已娶妻有了王妃,但那卻是父皇的命令,並不是他想要的,和王妃只不過是逢場作戲。我們曾以為,他一個皇子,要什麼沒有,哪裏需要用這樣的招數去騙人,對他說的話,便信以為真。我一直以為小妹天真,原來我也一樣。”說到這裏,她自嘲一笑。
原先算著賬的另一個女子也走了上來,她發現了事態有些不對,卻聽到自己的大姐,正對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子,說著她們小妹的事。
她拍了拍大姐的肩膀,寬慰道:“姐姐,不是你的錯。”
看到自己的妹妹,那女子臉色未變,指了指她,道:“這是我的二妹,叫蘇若蓮,我是大姐,蘇若蘭。”
蘇若蓮只是禮貌地朝著柳涵璟點了點頭,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蘇若蘭則繼續說道:“在府裡第一次看到尉遲秀的時候,我們十分緊張,害怕他將我們認出來,到時候事情敗露,可就麻煩了。許是因為我們刻意化了妝,他並沒有注意到我們,也算逃過一劫。就在那一日,我們親眼見識到了他的殘暴無情。一個比我們來得稍早些的丫鬟,給他遞了一盞茶,卻因為那茶水有些燙,他不由分說就將那茶水朝著丫鬟臉上潑了過去。我真得差點就想衝上去,質問他為何不把丫鬟當人看,卻生生忍住了,我還沒有弄清小妹的死,怎麼能如此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