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童言無忌
柳涵璟對上宣平侯疑惑的目光,卻只是坦然地笑道:“沈大人他們,實在想得太多了些。謝衡姓謝,怎麼會和隆慶帝扯上關係,即使和淑貴妃有關係,那也得姓王纔是。而且,謝衡的年齡也對不上。七皇子若是還活著,今年應該是十九歲吧。但謝衡如今已經二十一了,這差了兩歲,自然是有問題的。”柳涵璟睜著眼睛說瞎話,不過謝衡那少年老成的沉穩模樣,說他二十四歲,也自然是有人信的。
聽柳涵璟這麼說,宣平侯反倒是放下心來了。他可實在不希望,謝衡真的是七皇子,陰差陽錯的流落到了民間,若真是如此,那如今看似穩固的各方勢力,可就要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只是這種事,發生的機率實在是太小了。
父子倆又說了好些話,直至到了晚膳時分,這才結束了談話。只是讓宣平侯頗為無奈的是,他的兒子說話滴水不漏,回答問題也是模稜兩可。到最後,他也不知,小侯爺在外頭,成日在忙些什麼?這讓堂堂宣平侯,不由得覺得有些挫敗。
這日傍晚,謝奕殊帶著四個隨從,又一次光臨侯府,將這半日打聽到的訊息,和柳涵璟謝衡一同分享。
謝奕殊還未曾說話,隨從歲華的表情倒是顯得有些誇張,柳涵璟立刻便知,這一趟打聽是有所收穫的。
謝奕殊喝了口茶,這才緩緩敘述起來。
別院都已經空置了,自然無從問起。謝奕殊便向緊鄰著別院的鄰居打聽,但那些鄰居也擔心惹事生非,索性一問三不知,對定王別院的事情,守口如瓶。
結果,還是從一個五六歲小孩子的口中,聽說了大致的原委。
那孩子本在爬樹,腳下一滑,險些掉下來,謝奕殊只當孩子貪玩,輕輕躍起,伸手將孩子接住。只一眼,便可知道,爬到這樹上,便可窺見定王別院裡的一草一木。
謝奕殊心念一動,索性帶著小孩,又一次躍到了樹頂,那孩子倒也不怕生,呆在謝奕殊懷裏,絲毫不見懼意,反倒因為被抱得極高,笑得頗為開心。
在謝奕殊刻意引導的問詢之下,這才知道,小孩是隔壁鄰居家的么子,一個人在家裏無事做,便時常爬樹玩鬧。
“一個人天天爬樹,覺得有趣嗎啊?”謝奕殊有些好奇。
結果,那小孩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有趣。”
“那你為什麼要爬?”謝奕殊道。
小孩神神秘秘地湊到謝奕殊耳邊道:“那個府裡的主子,總是拿鞭子打人,那些人求饒,他越打越兇。”
小孩年紀雖小,講話卻頗有條理。
謝奕殊皺眉,感覺事情似乎有些接近他想知道的真相了,循循善誘道:“經常拿鞭子打人,聲音應該很大才是,你家大人不知道嗎?”
“阿爹阿孃當然知道,但是他們讓我不要說出去,就當聽不到。聽說隔壁那位主子很厲害的,是我們大寧國的皇子殿下哦,以後可能是要當皇帝的。我剛搬來的時候,夜裏有時候會聽到大姐姐們的哭泣聲。但是阿爹阿孃不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小孩子一本正經地說著。
“那後來,你爬上了這個樹,就看到了是嗎?”謝奕殊從樹的方向,大致也推斷出了,這小孩應該是看到了定王別院發生的事了。
小孩用力點了點頭:“白天我都可以看到,晚上我就不知道了,夜裏太黑,阿爹阿孃也不讓我出來玩。不過夜裏,姐姐們的哭聲比白天更大。我也不知道,那個主子怎麼就這麼喜歡打人,夜裏不睡覺,還要打人。如果他以後要當皇帝,我想宮裏的人就太可憐了。”小孩說到此處,歪著頭,似十分不解。
“那現在的院子都空了,你還看什麼呢?”謝奕殊繼續追問。
小孩摸了摸腦袋,“剛纔阿爹阿孃又說這裏鬧鬼呢,我就偷偷溜出來看一看啦。”
謝奕殊會意,剛剛他確實和鄰居家的主人詢問了一番,鬧鬼的事,可能被小男孩偷聽到了,所以一時好奇,又爬了樹。
“那你不害怕嗎?”謝奕殊故意驚訝地問道。
小孩將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根本就沒有鬼呀,之前有一晚,我聽到隔壁又傳來哭泣的聲音,趁阿爹阿孃都睡著後,我就爬到樹上偷看了。”說到這裏,小孩狡黠一笑:“哥哥,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謝奕殊順勢問道:“乖,看到了什麼?”
“哥哥,如果你給我買個糖人,我就告訴你。”那小孩調皮地說道。
謝奕殊倒是被他逗樂了,抱著他就躍下了三四人高的大樹,笑道:“好,哥哥這就給你去買糖人。”
小孩在謝奕殊懷裏,笑得頗為開心。謝奕殊本也喜歡小孩,眼前這個孩子和謝衡有著截然不同的性子,年紀雖小,卻帶著孩童的天真和頑皮。
小孩吃到了糖人,在謝奕殊懷裏,高高興興地扮了個鬼臉。謝奕殊也不催他,一邊看著他吃糖人,一邊把他下巴上的口水都用帕子擦淨。
後頭幾個侍衛卻在交頭接耳。
“這小孩,不會是騙吃騙喝的吧?”歲華道。
“不會吧?”眠風驚道。
“一看你,就是個老好人,傻。”歲華翻白眼。
“少主可真喜歡小孩。”眠風不在意,卻是呵呵一笑。
“就是,還不趕緊娶一個女子,當我們少夫人,整天抱人家小孩,有意思嗎?”歲華鄙視。
奉賀雖不說話,卻也是大力點著頭,顯然覺得歲華的話,很有道理。
“回去再說,別忘了,少主的聽力好得很。”楚懷道。
很快,小孩就把糖人吃完了,見他眼睛還盯著小攤不放,謝奕殊笑道:“要不要再買一根?”
那小孩卻是搖了搖頭:“阿孃說過,一天只能吃一根,吃得多了,要長蟲牙的,到時候我就沒有牙齒啦。”
謝奕殊頗為滿意,他喜歡這樣懂事的小孩,想起阿衡小時候,也是這個模樣。他說東,他不敢往西,彷彿拿他隨口說的話,都當聖旨似的遵從。
“好好好,那要不要吃點別的啦?”謝奕殊寵溺道。
小孩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搖了搖頭:“一會晚飯吃不下,要被阿孃懷疑了。所以哥哥要替洋洋保密哦。”
謝奕殊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好的,哥哥答應洋洋。”
洋洋彷彿很滿意他的配合,又湊到謝奕殊耳邊,道:“哥哥,我告訴你哦,那天晚上,我看到了什麼。”
“嗯,洋洋真乖。”謝奕殊也不打斷他,側耳認真聽了起來。
“那天晚上呀,平時很兇很兇的那個主子,一直哇哇大叫,膽小鬼一個。在院子裡到處跑呢,指著沒有人的庭院一角,硬要說有鬼呢,比洋洋還膽小。但是那個鬼,其實是一個姐姐扮演的哦,我看到她在牆角偷偷把紅色的舌頭和白色的衣服都脫了下來呢。但是那個很兇的主子並不知道,府裡頭其他哥哥姐姐也沒有告訴他,就讓他在那裏大叫。”說著,洋洋笑起來了,故意吐出舌頭,扮了個鬼臉。
“這麼說,那個鬼,就是府裡姐姐裝扮的?其他人都知道,但是大家都騙那個很兇的主子,故意不告訴他是嗎?”
“是的呢,不過我就看到過那一次啦。那個很兇的主子,也不是經常住在這裏的。如果他不在,那不管白天還是夜裏都安安靜靜的。不過現在可好啦,阿爹說他以後再也不會住在這裏了,那他就不會打那些大姐姐了。”洋洋拍了拍手掌,似乎十分高興。
聽了洋洋的這番話,謝奕殊哪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定然是尉遲秀平日時常打人罵人,府裡頭的丫鬟小廝設計報復了主人。從定王請人做法事,並且要賣宅子看起來,丫鬟小廝的這一招,顯然是極其成功的。一個宅子空了,那府裡頭的下人,大部分可不就要遣散了。
童言無忌,卻也是最真實。發生在定王府別院的這些醃漬事,不想都被一雙涉世未深的眼睛看到了,誰又能想到呢,竟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人在做,天在看,自然是瞞不住的。
“洋洋,這些事,你有和別人說起過嗎?”過了會兒,謝衡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有呢,哥哥你是第一個聽眾哦。我也沒有告訴阿爹阿孃,不然我夜裏不睡覺偷偷爬樹,就被他們知道啦。而且我是年前才搬來這裏的,還沒有什麼好朋友呢。”洋洋說到這裏,倒是顯得有些落寞。
這倒也可以解釋,為什麼洋洋經常會爬樹了,沒有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小孩子自然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
“那答應哥哥,以後都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了,好不好?”謝衡哄著小孩。
洋洋歪頭,似不解:“為什麼呀?”
“只要洋洋不說出去,以後哥哥就會做你的鄰居哦,你要是想吃糖人,哥哥可以經常給你買哦。”謝奕殊到底是帶著謝衡一路成長過來的,論起鬨小孩的技倆,他只多不少。
洋洋聽到面前這個溫柔的大哥哥要當他的鄰居,哪裏還有什麼不高興的,立刻便應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