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桃花宜居
柳涵璟將鋪子裡的窗戶都開啟後,謝衡打量著室內的陳設,忍不住將心頭疑惑說了出來。
“為何我隱約覺得,此事有些蹊蹺呢?”
柳涵璟倚在視窗,回頭道:“是有一些問題,即使是土匪強盜之流打劫,也多是要求鏢頭留下一部分貨物便可以放行的,這是道上規矩。真正趕盡殺絕的事,很少有人會做得這麼絕。也許會惹來無窮的麻煩,土匪也不會那麼笨。”
“那麼只能說,這幫打劫的人,身份不一般,或者就是這押送的貨物有些問題。”謝衡思考著其中的可能性。
柳涵璟讚許的點了點頭:“正是如此,我想人和貨物大概都不簡單,許是殺人滅口,爲了隱瞞什麼事情吧,鏢局這回是徹底做了趟虧本買賣。”
“那委託走鏢的人,可知道些什麼?”謝衡又問道。
柳涵璟搖了搖頭:“我昨晚聽到這事,就讓人去查了。不過那位僱主並沒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資訊,剛剛那老婦對其中的細節之處,也並不知情。只是聽說那位僱主的長相,似乎不像是大寧人,但說得話,卻和我們一般無二,毫無變扭的口音。”
說到這裏,他微微皺了眉。
謝衡見狀,忙問道:“是發現了什麼問題嗎?”
“我有些懷疑,這位僱主,可能和我有過一面之交,是個夷狄人,而且身份還不簡單。”柳涵璟將自己曾遇到薄奚納爾的事,同謝衡說了一遍。
“雖說在大寧的夷狄人並不少見,但能將大寧的語言說得如此熟練,卻也是不多見的。除非他是特意學過的,而且薄奚這個姓,應該是夷狄的國姓,普通人可用不了。”謝衡靜靜地道。
“所以他隻身前來盛京,若說他沒有半點圖謀,我也是半分不信的。”柳涵璟神態凝重地繼續道:“所以此事若是當真和薄奚納爾有關,那此事的嚴重性就非同小可了。”
謝衡不由得也重視起來:“我會好好查一查這事的。”
柳涵璟拍了拍謝衡的肩,笑了笑:“我們一塊查,但現在一時半會也得不出個結論,先瞧瞧這鋪子吧。我覺得在這裏弄個客棧酒樓,應當生意不錯,而且頻繁往來盛京的人,知道的訊息也會多些。”
謝衡對於鋪子的事,顯然不太關心,他坐在老婦之前坐的那個位置,正凝神思考著什麼,柳涵璟倒是也沒有去打擾他。
雖說他要開個酒樓客棧,卻也並非需要事事親力親為。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堂堂小侯爺,哪裏需要自己動手。對於一般人來說,開個鋪子做生意,那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成本和後期盈利,但這些問題到了柳涵璟這兒,也就變得不再是問題了。即使賺不了多少,他也不會過分在意,反正他也不差一個鋪子的錢。
其實這世道就是如此,古往今來都一樣。權貴人家,代代相傳,錢生錢,也就能一直維持著富有。而普通的老百姓,越是無權無勢,即使賺了點辛苦錢,也不敢隨意亂花。用錢生錢,說得容易,哪裏是普通人能隨便做到的。
想到這裏,柳涵璟也不由感慨,寒門與簪纓世家的差距終於還是很遠的,區區一個科舉制,脫穎而出的寒門子弟,終究還是少數。在鄴都那個地方,柳涵璟見到了不少流離失所的孩子,連飯都吃不飽的情況下,讀書寫字對他們來說,那是極其奢侈的事。
但也許老天是公平的,世家子弟處處可見勾心鬥角,骨肉相殘,又如何容易?甚至連最普通的家庭溫暖,天倫之樂都享受不到。
他看了眼仍舊在沉思的謝衡,心道,眼前不就有這麼一位嗎,明明是血脈正統的皇子,從小到大,偏偏連父母親人都沒有見到過,若沒有謝奕殊,甚至都不一定能活下來,就是這樣殘忍。
柳涵璟只覺得唏噓不已,天道無常,實在不是他一個凡人可以看透的。
接下來一段日子,他請了些夥計,將酒樓打理地像模像樣。自己在正事之餘,閒暇時則時不時的去看上兩眼,瞧瞧這進度如何了。
至於購置桌椅,琢磨菜色,這些都有專門的人負責,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他低調的很,甚至連店裏的小二都不知道,誰纔是這新酒樓的幕後東家。
因著盛京城已有一家大名鼎鼎的醉仙齋,因此柳涵璟在給酒樓取名一事上,頗費了些腦力,最後倒是大筆一提,索性就取了個大俗的名字,桃花居。且那牌匾還是他親自書寫的,倒是讓他頗為滿意。
桃花居正式開門迎客那日,小侯爺十分大手筆,這一日酒菜全免,確實吸引了不少人前來。他和謝衡,則也彷彿像是普通百姓似的,來桃花居用餐。只是位置嘛,自然不會是在人滿為患的大堂裡,而在三樓的一間雅室內。
雅室有一扇窗,正臨著朱雀大街,抬眼便可看到官道上的馬車來來回回地跑著,偶爾也有駐足的旅人,見到桃花居人聲鼎沸的模樣,便也停了下來一同享用免費的午餐。
柳涵璟心不在焉地拿著手中的筷子,卻一直沒動手夾菜。
謝衡投來一個疑惑的眼光,道:“怎麼了,菜色不合胃口?”
柳涵璟搖了搖頭,手撐著下巴,看著窗外,道:“我在想,是不是哪一日,在這就能看到鍾邈他們回來的身影。”
“說起來,應該快了吧。”謝衡點點頭。
如今已是四月下旬,距離鍾邈他們離開,轉眼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在忙忙碌碌的日常中,時間過得極快。
前兩天,柳涵璟收到了來自鍾邈的飛鴿傳書,用的是他們七殺樓的聯繫方式。鍾邈洋洋灑灑寫了三張紙,說了不少事,柳涵璟都有些同情那隻信鴿,負重實在有些過了。
鍾邈平日話就多,但這封信總結起來也不過就只說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發生在他們回浮霄宮的路上,遇到了不長眼的劫匪,墨珏出手教訓了那幫小嘍羅,鍾邈不失時機地誇了一番墨珏,此事寫了整整一頁。柳涵璟除了搖頭嘆息,也不知該說什麼。
第二張紙上,則說了浮霄宮有多美,墨珏有多麼喜歡云云。又說了些浮霄宮裏的趣事,還特意提到那個將鳥銃圖紙給了他的蘇老,蘇老向鍾邈拐彎抹角地問起了柳涵璟。這倒讓小侯爺想起了,那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蘇老前輩,想起那個大家一起喝酒吃肉的夜晚,當真快活似神仙,他如今再回想起來,甚至都有不顧一切,拋開世俗,跑去崑崙虛避世的衝動。
第三張紙上,鍾邈則重點說起了楚硯行所中的毒。他排除了一切可能導致楚硯行中毒的原因,最後只得懷疑柳涵璟反覆叮囑他檢視的那株情人草。只是發現了問題,卻也沒有找到相應的解決之法。
據藥王谷裡一位老前輩回憶,他年輕的時候去過南詔,曾聽人說起過一件南詔國非常辛秘的舊事。南詔國非常信奉聖女,聖女在某些程度上,甚至可以影響南詔王的決策。這聖女的挑選卻是十分不易的,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點,必須是斷情絕愛的處子。
只是處子好找,斷情絕愛的女子卻並不容易找。情竇初開的少女,要愛上誰,有時候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據傳聞,第一代南詔聖女因兒時家庭的影響,父親殺死了自己的母親,讓她對男子十分厭惡,便成了一個無情無慾的女子。但聖女的繼任者卻並非如此,她長大後,偏偏對一個男子動了情。聖女對她的背叛十分憤怒,培養了這麼多年的繼承人,因一個男子,而無法再成為聖女,聖女對此痛恨不已。南詔的巫師便替聖女想出了一個主意。
具體的主意,那藥王谷的老前輩也並不知情。只是聽聞那女子,後來遭到了報應,她只要一想起她的那個心上人,就會疼痛不止,且口吐鮮血。尋常大夫根本看不出,她得的是什麼病。但那聖女卻告訴她,這就是她背叛她的下場。之後的每一任聖女,都會用巫師的那個方法,徹底的斷情絕愛。
或許是這個方法很有用,又或許是前車之鑑,繼任的聖女也害怕自己會對別人動心,然後像那個背叛聖女的女子一樣,活活疼痛而死。之後的幾任聖女,再也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那前輩也只把它當成一件匪夷所思的南詔傳聞,本早已經將此事忘卻。只是楚硯行中毒的症狀,讓他想起了和南詔聖女有關的這件事。雖然離奇古怪,但或許真的和情人草有關,因為只有這株情人草是來自南詔的。
柳涵璟所知的南詔,是個極其封閉的國家,和鄰國的交流並不多。不像夷狄之流,和大寧時常有些往來,大寧北部的百姓和夷狄人通婚的,也不在少數。馬背民族,雖然粗俗了些,卻不失大氣。而南詔國卻恰恰相反,大寧雖和南詔毗鄰,但柳涵璟對於南詔國,卻沒有過多的瞭解。只知道密林遍佈,終年雨霧濛濛,毒草毒藥盛行,巫術蠱蟲樣樣不缺,實在是個有些玄乎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