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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桃花依舊

    翌日,柳涵璟懊惱自己睡得太熟了些,晨起的時候,楚硯行和鍾邈已經是人去樓空了。

    “昭吟怎麼沒叫我。”他嘟囔著,看到外院石桌前,只有謝衡一人端正地坐著。

    “鍾哥哥可能覺得,當面告別徒增不捨,所以不辭而別了。不過他讓你放心,他說他很快就會回來的,讓你在盛京城好好等他。”謝衡轉述著鍾邈的話,柳涵璟似乎都從中能感覺出鍾邈,說著這番話時,神情奕奕的模樣。

    “兩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柳涵璟感嘆著,看了看身旁空空的位置,原本歡聲笑語的四人,此刻只有他和謝衡兩人,相對而坐,靜默無言。

    “楚硯行沒說什麼嗎?”許久後,柳涵璟忍不住開口問道。

    謝衡搖了搖頭。

    柳涵璟有些失落,他本以為楚硯行至少該說些什麼話的,沒想到竟連隻言片語也未留下。但他很快收拾好了這種不知名的情緒,楚硯行本也不是這種婆婆媽媽的人。這反倒更像他的作風,他如此想著,也就釋然了。

    直到這日傍晚,他回到了書房,才見原本潔白的宣紙上,留了七個字。

    “桃花依舊待我歸。”

    龍飛鳳舞,不拘於形的瀟灑字型,不是楚硯行,又是誰的?

    倒不知他是何時,偷偷到了書房,留下了這兩行字。

    柳涵璟看了看墨盤裏未乾透的墨水,估摸著應該是今早離開前,楚硯行留下的。

    雖只有短短六個字,柳涵璟卻是看得明白其中意思。昨日,楚硯行離開書房前,拿了他隨手畫的那幅畫,柳涵璟在畫的下方將“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這句詩,一併提了上去。也許楚硯行正是有感而發,才留了“桃花依舊待我歸”這幾個字。

    但楚硯行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誰等他歸啊?他明明等得是鍾邈早日回來,柳涵璟憤憤地想。

    隆慶帝發病,藉機讓鍾邈混到皇宮裏去呢,這事可萬萬不能出紕漏,他在意的可是這件事。而楚硯行,以後雖然能派上大用場,但眼下,有他沒他不都一樣?

    是都一樣,但少了個人,總是有些不習慣的。

    鍾邈和楚硯行離開的頭幾天,柳涵璟總會不自覺地想到他們。

    有時候是在吃飯的時候,他會下意識地對侍女說,碗筷少了,怎麼就擺放了兩副云云。說完,就立即發現,那兩人並不在,吃飯的只有他和謝衡兩人。

    每每這個時候,謝衡總會放下手中的碗筷,默默看著他不說話。而柳涵璟只得笑笑,雲淡風輕地揭過這茬。

    然後暗暗告訴自己,要慢慢習慣。往後等天下真正安定後,他們總要各奔東西的。鍾邈想做一名懸壺濟世的醫者,而楚硯行的話,大概會回崑崙虛,繼續做他的浮霄宮宮主,潛心研究武學,或者偶爾下山處理一下武林事務。謝衡和謝奕殊的話,皇宮本就是最不自由的牢籠,固若金湯,以後他大概很難和他們見上一面。

    所以他們這群人最後的結局,也不過就是這樣,殊途不歸罷了。

    殊途同歸,終究只是是世人美好的願景,多得是相忘於江湖,柳涵璟心想。便這樣提前習慣起來,總比最後措手不及毫無防備地接受分離的結果,要好上不少。

    就像上輩子,若是能早些洞悉身邊人的背叛,那他最後眾叛親離的時候,也就不會感到如此絕望和憤怒了。

    他與他們,本來就不一樣。怎麼過了十來年,他怎麼就將這事忽略了,最初他和他們就是不一樣的,他是帶著無盡懊惱重活一世的人。

    想到這裏,他突然又平靜下來,就這樣,順其自然地過下去吧。

    於是,楚硯行他們離開的第三天,他便重新振作起來,帶上謝衡,考察起盛京城的鋪子了。

    春日正盛,盛京城的街道上,照舊是車水馬龍,熱鬧不凡。

    柳涵璟一身白袍,搖著摺扇,活脫脫一副富貴公子哥的模樣。謝衡難得也換了身淺藍色的錦袍,整個人顯得丰神俊朗,這是柳涵璟才吩咐管家給謝衡做的春衣。

    謝衡個頭竄的極快,短短兩三個月的時間,他又長高了不少,已經和柳涵璟差不多身量了。只是平日總也是一身灰黑,顯得老氣橫秋,和原本年齡該有的活潑天性格格不入。

    他也被迫拿著一把摺扇,附庸風雅,只是這天氣實在沒到需要煽風的程度,實在不理解,盛京城的公子哥們,為什麼要以拿摺扇為榮。

    柳涵璟則笑著和他說,就是下著鵝毛大雪的日子,也阻擋不了,盛京城公子哥們對摺扇的熱愛,這是他們身份的象徵。

    謝衡暗暗摸了摸腰間的匕首,再看了看手中的摺扇,覺得它毫無用處,連防身都用不上。

    今日,柳涵璟帶他一起看鋪子,一方面是爲了讓他看看,他小侯爺是如何砍價的。一方面也是擔心他在府裡頭無事可做。

    柳涵璟打算買兩處鋪子,往後也方便收集市井訊息。早幾年,因為他的重心並不在盛京,所以一直也沒打算購置鋪子。

    但如今時機已經成熟,且這幾年,靠著七殺樓,也獲得了不少報酬。再說,盛京城的鋪子,只要地段好,能開起來那是穩賺不賠的。

    他甚至還考慮著再買一處宅子,總住在侯府,在侯府其他人眼皮底下做事,到底多有不便。

    “衡兒,你覺得什麼鋪子來錢快,獲得的訊息還多呢?”柳涵璟隨口問道。

    謝衡不假思索道:“青樓。”說完,卻立即有些臉紅。

    柳涵璟不以為意,道:“正是,青樓來錢最快,訊息情報也最多最雜。只可惜啊,要開青樓可相當不簡單,後頭都是那些皇親貴族在撐腰,單單有錢還開不了。”

    謝衡顯然對這個說法有些不解:“有錢開不了?”

    “今日你這青樓一開張,明日這官府的人,就能給你封樓。”柳涵璟解釋道。

    謝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就和鹽鐵行業一樣,官府壟斷,是這個意思對嗎?”

    柳涵璟讚歎道:“正是如此,私自販賣官鹽官鐵,那可不給皇帝老兒賺錢了,拿什麼充盈國庫。”說到此處,他又笑著調侃,擠眉弄眼:“看來謝奕殊給你上課,沒有上得全面啊,連青樓這麼個地方,都被忽略了,實在不該。”

    謝衡聽著柳涵璟故意擠兌的話語,倒也不動怒,反倒平靜地換了個話題,問道:“那今日,你要購置什麼鋪子。”

    柳涵璟朝前指了指一處空著的鋪子道:“就是那裏,你猜,我打算經營什麼活計?”

    柳涵璟所指的這處空著的宅子,此處並不熱鬧,這條街名為朱雀大街,臨近盛京官道,不少旅人騎著馬便從此經過。

    “酒樓。”謝衡想了想,便道。

    “聰明。”柳涵璟笑道。

    但謝衡的疑問很快又浮了上來,這地方雖然偏了點,但至少在盛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這宅子為何是空著的呢?

    柳涵璟神秘一笑道:“昨日之前,此處還是個鏢局。”

    “那怎麼會突然空了?”謝衡問道。

    “這趟鏢出了問題,不說貨物,連押鏢的人都一併沒能回來,可不得空了。”柳涵璟語帶嘲諷。

    謝衡也是大感驚訝,道:“這趟鏢,這麼兇險,是押送到哪裏去的?”

    “夷狄。”柳涵璟冷聲道。

    就是不知,這趟鏢押送的是何物,貨物被奪走不說,連個人都沒讓回來,當真是殘忍至極。

    謝衡跟著柳涵璟一起走進這鋪子,就見到一個披麻戴孝的老婦人正抹著眼淚,不停地哭泣,鋪子內極昏暗,連窗戶都未開,只有一扇門半開半闔著,透了點微弱的光。

    “大娘。”柳涵璟客氣地稱呼了一聲。

    那老婦立刻抬起了頭,道:“哎呀,我兒和我那相公,都回不來了。”

    她邊說邊哭泣,讓柳涵璟也不好打斷她,只能等她哭夠了,再詢問她。謝衡在她的哭聲中,倒是進一步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前一陣子,有人拖這興洋鏢局運送一批貨物,是要運送到夷狄去的,原本這鏢局的當家並不打算接下這趟鏢的,但奈何人家給的酬勞實在是多,這當家又不放心,便和自己兒子,一同走了這趟鏢。

    哪裏想到,到了夷狄境內,這鏢被劫了,這人也沒了。

    中年婦女如今喪子喪夫,除了將這鋪子賣了換些錢財,也實在走投無路了,倒是讓謝衡都忍不住同情起她的遭遇。

    “大娘,我今日便是想來買下你這鋪子的。”柳涵璟收起摺扇,頗為誠懇地說道。

    “那真是太謝謝公子你了。”那老婦聽聞來意,立刻止住了哭聲。

    這鋪子因為出了這檔子事,別人就覺得不吉利,所以一時間要想出手,實則不易。

    柳涵璟原本是想要殺殺價的,但看著老婦人實在有些可憐,便按照隔壁鋪子的市場價格,買下了這間鋪子。

    那大娘收了柳涵璟的銀票,連聲道謝,很快就離開了此處。

    謝衡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怪異,此事似乎太過順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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