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蒔袖銷金
目前隆慶帝尚在世的八位皇子中,除年紀尚小的八、九皇子無希望,另外開了府邸的幾位,對皇位完全沒有心思也是不可能的。其中尤以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競爭最為激烈。
大皇子越王尉遲景,是隆慶帝登基前,一房小妾所生,身份有些低微。但作為長子,大寧的規矩是立嫡長子,既然沒有嫡子,那長子總也是優先考慮的人選。這些年來,越王待人溫和,做事也較穩妥,當個守成之君還是可以的。
而四皇子晉王尉遲慎就不同了,它的母妃是隆慶帝頗受寵愛的慧妃,除皇后之外,慧妃和德妃的地位是宮中最高的。而且九皇子是其一母所出的胞弟,可以說,母家勢力是晉王最大的砝碼。他自己的正妃是左侍郎的嫡女,兵部一家親,也能為他奪嫡增加不少助力。
當然,其餘幾位皇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三皇子尉遲宗被封為恭王,平日禮賢下士,彷彿對儒學佛學更有些興趣,朝堂之事,他似並不關心,他的母妃是德妃。
而二皇子尉遲啟則生性有些懦弱,即使在朝堂上,也多是附和他人,少有自己的觀點,似乎是繼承皇位最無希望的一位。
五皇子尉遲秀則因兒時騎馬不慎墜落,現在留下了跛腳的毛病,難免讓人覺得有些不妥。
剩下的六皇子,去年才搬出府邸,年紀尚輕,以後也未可知,眾人仍在觀望中,然而畢竟都是天家的子嗣,平心而論,誰又真的會對那龍椅毫無渴望呢,放手一搏,從此這天下至尊之位可就是自己的了。
如此誘惑,不動心都難。
中秋夜一過,次日,宣平侯下朝回來,聽門房說,柳涵璟一早就出去了,也不曾交代什麼時候回來。
宣平侯問道:“還是和那個鍾邈一同出去的?”
門房恭敬地回道:“回侯爺,是的。小侯爺其他人都沒有帶,就和鍾邈少爺一同出府。”
鍾邈,便是柳涵璟自大相過寺失蹤後,回府帶來的那個侍從模樣的人。後來宣平侯才知道,這侍從模樣的人,年紀輕輕,醫術卻相當高明。甚至連宮裏太醫都束手無策的病症,他也有方法。
困擾老夫人的頭痛頑疾,在他鍼灸和藥湯的配合下,很快便不再復發。說是侍從,柳涵璟其實是把鍾邈當朋友的,宣平侯見狀也無異議,畢竟誰都有個病痛之時,身邊有個醫術高明的人在,總是好的。
於是,府里人漸漸也開始稱呼鍾邈為鍾少爺,兩人同進同出,若不是宣平侯見自己嫡子和鍾邈關係確實清清白白的,就柳涵璟這些年不娶親不近女色的,他都要懷疑是不是斷袖了。
斷袖?雖說大寧朝大戶人家有些也會養男寵,孌童的。但那樣的事畢竟難登大雅之堂。當家主母若是換成個男的來當,宣平侯怎麼都覺得有些奇怪。
想到這,他不禁大白天的打了個寒顫,總之他的璟兒是在正常環境中長大的,府裡也沒有好男風的先例,柳涵璟應當不會有特殊癖好。這些年未婚配,多半是不曾看上哪家姑娘。宣平侯抹了抹平白驚出的冷汗,在心裏進行自我安慰。
而當事人,小侯爺柳涵璟,此刻正在盛京最繁華的青樓裡,喝茶聽曲呢。如若是宣平侯的同僚看到,必然要嘆一句不務正業,白日宣淫。
蒔袖樓是名副其實的銷金窟,最受權貴世家青睞。樓裡的姑娘個個美若天仙,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大寧朝本就尚文,青樓的姑娘自然也是投其所好。在這裏,姑娘多是賣藝不賣身的,如果有看對眼的,可和姑娘商量,樓裡的老鴇並不會干涉,也不會強迫姑娘賣身賺錢。如果客人高興,在蒔袖樓多消費一些,這錢自然也就賺出來了。靠拉皮條賺的辛苦錢,姑娘們著實也不願意。
客人們點上一壺盛京最好的酒——天子醉,若是怕飲酒誤事,常州的陽羨茶、饒州的浮樑茶,福州的方山露芽也都是有的,配上點心或者下酒菜,再合適不過。
只是好茶好酒本就貴,在蒔袖樓裡,價格自然是翻了十倍。但能來此的自然不缺錢,小侯爺眼睛都不眨一下,點了一壺顧渚紫筍,隨手往桌上放了一錠銀子,老鴇含笑接過,十兩銀子可夠得上官員一個月的俸祿了。
小侯爺此刻正坐著大廳裡,也不避諱他人的目光,他算是蒔袖樓的常客了,老鴇和侍女也都認得他。他狀似認真地聽著臺上丁香姑娘的琵琶,手指在靠椅上打著拍子,耳朵卻留意著四面的聲音。
鍾邈湊到柳涵璟耳邊,低聲說道:“昨晚凌天閣掌門的大弟子被殺了,死狀同之前幾起兇案的被害者一致。”
柳涵璟若有所思道:“凌天閣掌門應該有所動作。”
鍾邈點頭應道:“不錯,今早凌天閣主已動身,應當是去青城派了。”
近來江湖中,不少門派突逢變故,門派裡的當家人或者德高望重的長老,接連著被人殺死。且死狀極其慘烈,看上去竟像是被吸食了精氣神。更離奇的是,發生兇案的各門派夜裏,竟都無人察覺。
這殺人吸食精氣者,練的明顯是一種邪功,目前江湖中沒有哪一派有這種邪惡的招數。但不知是一人所為,還是出自不同人之手,一時間人心惶惶。
青城派於數月前的某天夜裏,新任掌門纔剛接任掌門之位,且是洞房花燭夜,竟遭遇了不測,他是這起兇案被害的第一人。
此後,每隔數天,便又會出現死者,直到昨夜輪到了凌天閣。一切彷彿是有組織被操控著。
柳涵璟聞言,靜默片刻。
許久,他聲音聽不出一絲漣漪,道:“此事留待向金玉打聽清楚再下結論。昭吟。”
鍾邈立刻答道:“是,樓主。”
只聽丁香姑娘手指在琵琶弦上靈活地彈著,嘴裏唱起了白居易的《琵琶行》,一時悽悽哀哀的樂聲,伴著丁香姑娘那似怨似涕的歌聲,大廳裡也變得安靜起來。
柳涵璟和鍾邈也不再交談,安坐於桌旁,喝著茶,各懷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