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童落塵
宣平侯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懂自己兒子在想些什麼。問了,既怕柳涵璟不肯據實以告,又擔心他實話實說,道自己今日又去市井茶樓,不務正業地混了一日。左右為難,最後,宣平侯只好作罷。兒孫自有兒孫福,柳涵璟品性端正,至少不會做出格之事。
今日宮裏舉辦的中秋國宴,能參加自然是一種殊榮。但偏偏有的人,卻稱偶感風寒,告假並未出席。這幾年,宮裏大大小小的宮宴,柳涵璟竟一次也不曾參加。久而久之,朝中同僚也習慣了,宣平侯的嫡長子,總有各種理由和藉口不參加宮宴,甚至連皇上也都好些年沒有見過柳涵璟了。不過索性,大寧帝並不曾怪罪,反正也是可有可無之人,參與不參加似乎並不會觸怒天子。一個僅有世襲爵位而不在朝為官的侯爺之子,恐怕更能彰顯皇恩浩蕩。
柳涵璟一出生,便已經是下一任宣平侯的接班人了,侯府內下人,也一直小侯爺小侯爺的稱呼著。可以說,柳涵璟從小便是眾星捧月長大的,從小無人跟他爭搶,最好的也皆是他的。侯爺和夫人關係同樣不錯,雖沒有一生一世一雙人,卻也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柳涵璟這些年,日子過得順風順水。
柳涵璟自己也爭氣,小時候就展現了驚人的智慧,三歲熟讀唐詩宋詞,五歲能寫詩賦文,七歲能把一手書法寫的飄逸頓挫,後來更是自成一派,他的書法稱為柳體,引得文人墨客競相描摹。在國子監上學時,更是詩書禮樂無不精通,是盛京遠近聞名的神童。
大寧王朝對於科舉考試有著嚴格的要求,並不像之前朝代,對於考生沒有年齡限制,上至九歲孩童,下至九十歲老翁皆可參加。
而是要求男子到了十五束髮的年紀,方可參加考試。
本來一切如果沒有意外,那麼十五歲的柳涵璟毫無疑問可以透過會試,之後再參加殿試。探花榜眼狀元,總該有個是他的,但無巧不成書,偏偏就有意外發生。
那年,柳涵璟剛滿十五。因著大寧信奉佛教,正月裡,一家人就在盛京郊外的大相國寺燒香祈福。這日,天氣極好,不知是否有粗心的香客落了菸灰,偏殿竟走了水。彼時,宣平侯一家正在廂房休息,聽聞走水,皆是一驚,立刻起身離開,去往院內。因著是正月,大相國寺到處都是人,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宣平侯家的小侯爺柳涵璟卻走失了。
此事非同一般,宣平侯立刻加派人手尋找柳涵璟的下落,結果卻無功而返。一連十天,還是沒有找到小侯爺的下落,宣平侯夫人自責不已,短短几天,彷彿老了十歲。而柳涵懿和其姨娘,卻在心裏暗暗高興。如果說,柳涵璟真的再也回不來了,那麼毫無疑問,這個世襲的侯位,就落到他頭上了。
只是柳涵懿的美夢,並未能做多久,又過了十來天,柳涵璟竟回來了,且身邊還多了個隨身的侍從。
宣平侯夫婦自是又驚又喜,問其原因,柳涵璟卻是淡淡一笑,只道那日走水,和家人走散之後,自己被人推搡了一下,不小心摔了一跤,傷了筋骨。便被附近的農戶帶回家,修養了一段時日。對方起初並不知道他小侯爺的身份,並且也目不識丁,大相國寺本就在盛京郊外,是以,並未回來通報侯府。
待到柳涵璟身體恢復,當了身上的玉佩,這才湊足路費,回到了侯府,而他身邊的侍從,也是那個農戶的兒子,有些醫術,想要出來歷練一番。
眾人一聽這番說辭,雖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卻又捕捉不到什麼漏洞,畢竟人回來了,一切也就揭過了。
只是一反常態的是,柳涵璟再也沒有提過,要重回國子監上課。原本,宣平侯以為嫡子是因為在外受了驚嚇,要在府裡修養一些時日。但是轉眼,草長鶯飛,陽春三月,離會試的時間越來越近,柳涵璟竟似沒有再打算去國子監上課的的意思,反倒讓宣平侯開始著急了。
等到宣平侯夫婦實在忍不住,問起嫡子的打算,柳涵璟卻毫不在意地說,自己並不打算參加會試。
夫婦倆一驚,面面相覷,這不考試,如何入仕?求學而不為入仕的,當世者,少之又少。
柳涵璟卻一派風輕雲淡,道:“士之學者,以成君子為務。君子者,仁智兼備之人也。君子修身者,修此也。君子出仕,非其欲也,行其義而已。志在行仁,則仕與不仕無不可。有其德者,得其時者,以仕為宜,為盡其德能以弘仁道也;有德而非其時,正心慎行可也。”
夫婦倆被自己兒子一番言辭說的啞口無言,驚覺自從大相國寺一事之後,柳涵璟看起來與往常無甚差異,待人仍溫和有禮,但實則,確實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從前,柳涵璟從國子監下學後,多半時間往書房一鑽,直到夜深纔回房歇息。甚至,晚膳也基本是由侍從端到書房裏食用的,宣平侯夫人曾一度心疼自家兒子實在用功,神童也不是簡簡單單靠天賦就可以擔此殊榮的。
而如今,柳涵璟似乎變得不再熱衷於埋頭做學問了,反倒常常出府,整日也不知在外忙些什麼,時常要到天黑纔會回府。本來宣平侯以為他只是出門散散心的,次數多了,也愈發起疑。曾派出侍衛跟隨,最後卻被告知,小侯爺似乎發現跟蹤,而直接避開了。
雖說,官宦人家的子弟,從小也是會請武生來教習一些基本的武功,但那是遠遠不夠看的,頂多可以強身健體。畢竟大寧朝尚文,即使手無縛雞之力,也絲毫不會影響他人對其評價。有了武功傍身,文武雙全自然再好不過。宣平侯知道自家兒子有幾斤幾兩,顯然,能夠擺脫侯府侍衛的跟蹤,那這武藝造化顯然不低。
他身邊必然有武藝高強之人在幫他,其中的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難道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兒子,開始走歪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