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墨家興衰
待老夫人走後,宣平侯同幾位弟弟說起話來,男人之間,多是議政,柳士茂在朝為官,擔任的又是兵部右侍郎這樣,舉足輕重的官職,自然也是瞭解頗多朝堂之事。
“近來夷狄猖獗,北方戰事吃緊,也不知陛下會派何人前去平戰亂?”宣平侯摸摸自己下巴上的鬍子,若有所思道。
“朝中武將甚少,且兵力單薄,糧草也不充足,西涼一直虎視眈眈,南方邊關也不可鬆懈,再分散兵力,又能分到幾成兵馬?這無論要派誰去同夷狄作戰,都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柳士茂嘆氣道。
大寧帝生性涼薄,如今年紀漸大,愈發多疑,近些年反倒開始把精力用在打壓朝臣之上了,大寧的兵力可說是每況愈下。而北方的夷狄經過這些年的休養生息,日漸兵強馬壯,現在對大寧的江山,是虎視眈眈。而在這樣的情況下,大寧王朝卻還以天朝上國自居,大批文人墨客和朝廷官員絲毫沒有危機意識,在重文輕武的風氣影響下,拿得出手的將領統帥都沒有幾人。而幾位常年在外帶兵打仗的將帥年紀也漸長,放眼整個朝中,一時竟無可堪重擔的武將,這著實讓兵部侍郎頭疼不已。
“今年的新科武狀元倒是不錯,只是...”宣平侯壓低了聲音,不曾把話說完。
“皇上忌憚墨家許久,即使墨鈺有墨老將軍的軍事才能,又怎麼會輕易任用他。”柳士茂不無遺憾地說道。
“那這朝中,確實找不到擔此重任的統帥之人了。”宣平侯感嘆。
墨珏此人,是墨老將軍的小兒子,今年二十又六。在朝為官的同僚彼此往來頻繁,宣平侯自然也曾見過墨珏。如果說柳涵璟是文中神童,那麼墨珏就是武中奇才。彼時,墨老將軍尚在世,墨珏曾多次跟著墨老將軍掛帥出征,聽說此人用兵如神,時常給敵人出其不意的一擊,小小年紀便在軍中有了很高的威望。
虎父無犬子,正當百姓都為墨家出了少年將才而歡欣鼓舞時,黴運似乎接二連三地降臨到了墨家的頭上。先是未嘗敗績的墨老將軍在與西涼的一場大戰中,丟失了西北重要的一座城池,惹的龍心不悅。而沒過多久,墨老將軍手下一名老副將,竟暗中呈密報給皇上,且附上墨將軍與西涼重臣的書信,大寧帝怒不可遏,連夜下旨讓墨老將軍回京。
回京之後,墨老將軍被奪了虎符,軟禁在府裡,而其嫡長子留守西北,因沒有等到盛京兵力的支援而戰死,且被敵軍懸於城門示眾,令人唏噓不已。
痛失長子的苦,親近下屬的背叛,天子的不信任,這些打擊彷彿一下子壓垮了這個為大寧江山立下赫赫戰功的名將,至此一蹶不振。沒幾年,墨老將軍舊傷復發,就這麼去了。
而其小兒子墨鈺,僥倖在那場大戰中活了下來,面對父兄的離世,獨自支撐起,這個尚未洗脫罪名的將軍府。索性,後來這件事得以沉冤昭雪,那位告密的副將被西涼收買,故意使了離間計,這才還了墨老將軍的清白。伴君如伴虎,功高自然震主,這君臣之道一直如此。皇帝即使做了錯事,又怎麼會承認呢。
墨鈺有心為皇家效力,但皇上卻再也不曾提過重新啟用墨家人。墨家人一片忠心赤膽,可說是日月可鑑,墨鈺自然也是如此。既然皇上不肯任用有威望的墨家軍,他便自己拋掉過往所有的軍功,白身參加科舉。考試最是公平,今年的新科武狀元便被墨珏摘了去。只是,皇帝又是否敢任命他呢。
帝王的心思自古彎彎繞繞,即使墨家本無背叛之意,但是曾揹負冤屈,經歷父兄離世的墨珏,又是否真的能做到毫無芥蒂,繼續為皇帝征戰沙場,拋頭顱灑熱血呢,這要打個問號?
哪怕你墨鈺光明磊落,忠心可鑑,帝王卻也不敢相信,既然不相信,又如何敢用?
這時,一旁的柳涵懿問道:“嶺北巡撫節節敗退,陛下可會任命左侍郎或者三叔前去?”柳涵懿這兩年也開始漸漸接觸朝堂之事,有了一定發言權。
聞言,柳士欽卻看了看自己的庶子,搖了搖頭:“左侍郎的女兒是晉王的王妃,這一戰若是勝了,那晉王一派的人,可就實力大增,此消彼長,皇上不會輕易放任這樣的事發生。”
柳士茂也苦笑:“熟讀兵書,至今派不上用場。”自然,皇上也不會放任簪纓世家發展勢力。
興許,只有寒門出生的,沒有錯綜複雜的黨派關係之人,才能得皇上重用。然而,當官時間久了,必然會浸淫官場,最後也一樣是鳥盡弓藏的下場。自古以來,一朝天子一朝臣,皆是如此。
龍椅只有一把,誰都想坐,尤其是坐在上頭的,並非高枕無憂,反倒是日日為此提心吊膽,憂慮著自己的兒子或者臣子,是不是覬覦他的位置。誠然,自古以來各種叛亂屢見不鮮,皇帝必須提防著。一邊用,一邊防,這中間的度,也著實是一門帝王學問。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膽識氣度,也並非於每位居高位者都適用。
男人們議政,幾位女眷在一旁談論著時下流行的胭脂水粉,東家鋪子新的布料花樣,西家鋪子裡的首飾簪花,女人家總是愛美,哪怕早已為人妻母,卻也是注重打扮的。
反倒是柳涵璟似乎最空閒,這旁朝堂之事他似不敢興趣,首飾胭脂他也插不進話題,一時倒彷彿成了主桌上的透明人。他左右閒來無事,拿起酒盞,一杯杯地喝著,清甜的果酒彷彿永遠不會喝醉,他眸中帶水光,讓人看不清摸不透其中的深意。
宣平侯卻還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兒子,若不論其他,單看柳涵璟的外表,那自然是風流倜儻,俊美朗目的小侯爺,哪怕就衝其外表,也是盛京城多少姑娘的春閨夢裏人。
柳涵璟注意到自己父親的目光,放下酒盞,含笑問道:“爹爹,何事?”
宣平侯猶豫地問道:“璟兒,你看皇上這回,會派何人去鎮壓夷狄大軍?”
柳涵璟笑道:“爹,朝中之事,我可不清楚,既然爹爹和三叔都猜不出,我又如何能揣摩聖意。”說完,柳涵璟飲了一口酒,輕聲又道:“但,想必是我們不曾識得,並未展露過頭角之人。”
宣平侯有些欣慰,但更多的仍舊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和無奈。酒過半酣,他終究是沒有過問柳涵璟今日的行蹤。中秋佳節,父母兄弟皆在,白日他獨自一人卻又不知是如何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