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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波瀾起伏

    楚硯行拿出他早些作好的一副畫,磨起了墨。柳涵璟站在桌前,提筆,這才驚覺有些不對勁。原是要和楚硯行談事情的,怎麼如今變成幫他題字了。

    楚硯行所作之畫,是一紅衣少年郎,策馬而行的背影。鮮衣怒馬,雖然看不清他的臉,想來也是意氣風發的模樣。

    “子淵兄,難道你想仗劍江湖?”柳函璟帶著幾分疑惑道。

    “你覺得呢?”楚硯行挑眉。

    “這幅畫,應該有一部分是是子淵兄心中所想吧。”

    “嗯。煩請延之幫忙題字。”楚硯行卻也沒有多做解釋,算是預設。

    柳函璟只好作罷,略微一思索,便提筆書寫。雖已棄筆從戎,然而那股熟悉之感自然還在,毛筆彷彿被操縱著,只見他抬手,行雲流水,字便躍然紙上。

    他寫道:且歌且行且從容,一朝看盡長安花。

    楚硯行適時地湊過半個身子,也一同欣賞這幅兩人共同完成的字畫。

    陽光下,宣紙上的紅衣少年,躍然紙上,形象彷彿一下子鮮活起來。

    那華麗的柳體,相得益彰。彷彿真有這麼一位鮮衣怒馬的少年,策馬揚鞭,看盡烈焰繁花。

    “如此就多謝延之了。”楚硯行收起字畫道。

    柳涵璟淡淡一笑:“舉手之勞,子淵兄太客氣了。”

    “這幅畫,等得太久了些。”

    “何意?”

    “正是需要小侯爺這樣的瀟灑的柳體,才稱得上這樣的意境。”

    柳涵璟大笑:“子淵兄這話,一下子就把我們兩個都給誇上了。”

    楚硯行也笑了,他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擊掌三聲,喚了一名侍女。然後他吩咐道:“去找個畫框,我要把畫裱起來。”

    剛收起的字畫,又一次被拿了出來。

    楚硯行彷彿找到了樂趣似的,待侍女拿來了畫框,他興致頗高昂,親自動手做了起來。

    柳涵璟只見過一般人把宣紙裝裱在質量上乘的畫軸上,而用木框四處固定宣紙的做法卻是前所未見,一時也覺得十分新鮮。

    這木框原就是按照宣紙大小製作的,待宣紙裝裱在畫軸上後,便用木框四處固定住,然後再用榫卯把木框銜接處結合起來。

    柳涵璟不禁笑道:“這浮霄宮裏,當真是臥虎藏龍,處處都是能工巧匠。”

    “左右閒來無事。”楚硯行眉間隱隱透露出得意之色,把木框畫掛在了牆上。

    柳涵璟突然想到實際之處,“倒是不知浮霄宮的這些隱士如何維持生計?”

    一般大戶人家都有莊子,吃喝不愁。像侯府還有自己的封地,每年封地收的租金也可夠侯府日常開銷。而盛京城裏的那些酒肆布坊,一般也都是官宦人家經營的,當然鹽鐵是國家壟斷專營,爲了保證國庫收入。

    而這浮霄宮卻有些例外了,莫非也有自己的莊子不成?

    楚硯行似對著牆上的畫出神,背對著柳涵璟,緩緩道:“來此避世的,自然也都是有些家財的。何況到了此處,金銀華服不需要,燕窩魚翅也用難入口,日常開銷少之又少。”

    他頓了頓,轉身又道:“藥王谷的藥,也是千金難求的,那些大師的畫作自然也是如此。只是簡單的生存下去,並不難。”

    柳涵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確實如此,在這亂世中尋一方淨土,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的確不難。

    難得是在這世道中追名逐利,蠅營狗苟。因為那些名利是永遠沒有盡頭的。

    他又想到了上一世,那個時候,他其實也是見過楚硯行和鍾邈的,在他十五歲那年。只是那個時候,他和這兩人往後並沒有任何交集。

    前世的小侯爺心向朝廷,對江湖中人,是有些看不起的,更無心結交。

    在那之後的十幾年裡,他再也沒有見過楚硯行,更不知道上一世的崑崙虛是什麼樣的?也許是這亂世中唯一的一方淨土。哪怕天下大亂,浮霄宮也是安定的很。而楚硯行必然也在這裏,當個自由自在的宮主,每日練練功,作作畫,閒情逸致。

    如今,他想要說服楚硯行,趟這灘渾水,攪亂這江湖的局勢,捫心自問,難度不是一般的大。何況,他換位思考,設身處地的想,也覺得自己若是這浮霄宮宮主,又怎麼會捨得放棄這世外桃源的生活呢。

    他有些躊躇,有些猶豫,想他是否太自私了。

    而還沒有等他開口,楚硯行卻彷彿看出了他的難處似的,鳳眸微眯,道:“延之,先前找我有什麼要事,現在便說說吧?”

    他招呼著柳涵璟入座,早有侍女沏好了茶水。

    溫暖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細碎的光線投在楚硯行線條分明的臉龐上,他只靜靜地坐著,並未催促對面之人。

    柳涵璟盯著杯中茶葉浮浮沉沉,彷彿就似這亂世中的凡人一般,半點由不得自己。

    許久,他似下定決心般,道:“不知子淵兄,覺得在這山中的歲月,如何?”

    楚硯行不假思索道:“差一些,就堪稱完美了。”

    果然,意料之中的答案。柳涵璟還是抓住了這唯一的一線機會,繼續問:“差什麼?”

    楚硯行這回思考了片刻,沉吟道:“差了些波瀾起伏心動的感覺。”

    柳涵璟幾乎以為對方是在說笑,但見楚硯行神情有幾分認真,這才細細捕捉對方眼裏透露出來的深意。

    但那人著實清風明月,鳳眸中無半點戲謔。難道竟是認真的?

    崑崙虛的日子,快活似神仙,連柳涵璟自己都想要留下來。這謫仙般的宮主,莫非也對紅塵俗世感興趣了?

    半晌,柳涵璟小心翼翼試探:“那不知浮霄宮對這江湖,可有些興趣?”

    楚硯行卻笑了,一貫俊美無甚波瀾的臉上,彷彿冰雪消融般,帶了些暖意,他搖搖頭,“浮霄宮的人,都是自由的。我這宮主也不過是空有虛名罷了。那些人本就是厭倦了俗世的,又如何會對江湖大事再生出興趣。”

    柳涵璟說不上失望,還是坦然,這個結果彷彿沒什麼意外。

    但見楚硯行卻以茶代酒似的,端起茶盞碰了碰柳涵璟面前的茶盞,道:“浮霄宮不感興趣,但浮霄宮宮主是有些興趣的,不知延之有什麼想法。”

    他竟早就猜出自己的來意,這讓柳涵璟頗有些欣喜。他忙端起茶盞,把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有些著急,也有些暢快。

    浮霄宮的茶水雖叫不上名,但口感上好,齒頰生香,他這般牛嚼牡丹地糟蹋這茶水,楚硯行卻也沒有嘲笑他。

    柳涵璟一向是有些文人傲氣的,做事也從來沒有徹底放下過小侯爺的架子,少有狼狽之時。此刻,他一飲而盡的隨性模樣,顯然是心情確實極好。

    重活一世,有些事慢慢在改變,平日裏,他也幾乎快要忽略他兩世為人這個事實。

    自他上輩子在劊子手的刀刃下閉目,如何能想到,竟還能睜眼,而且竟回到了一切都尚未開始的十五歲,正是他人生轉折之時。

    他是有些怨恨,有些不甘的。但他如何不清楚,伴君如伴虎,那條路,說到底也是自己選的。

    他既茫然,又清醒地開始安排他的這一世。

    茫然的是,不知兜兜轉轉,命運這東西,會不會根本無法改變,他怕重蹈覆轍,到頭來仍然一場空。

    清醒的是,這一生他滿腹經綸,算計天下,算計別人,爲了保全自己,卻因著那一點骨子裏的驕傲,也不甘碌碌無為,定要自己創造出一個太平盛世,這纔不枉他兩世為人。

    柳涵璟出神地望著窗外,心裏盤算著,該如何讓楚硯行成為他的助力,這位宮主似乎什麼都不缺,也不知在意些什麼。

    人一旦有了弱點,才能被更穩妥的利用。

    “像子淵兄這樣的高手,若是一輩子就呆在這浮霄宮中,只怕也是埋沒了。何不如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不留身與名?”

    “物盡其用?”楚硯行笑道。

    “哈哈哈。”柳涵璟大笑,掩住尷尬之色,物盡其用,雖然是他的想法,但從楚硯行嘴裏說出來,就未免有些直白了。

    “子淵兄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了,縱馬狂歌,快意江湖,豈非也是人間樂事?”

    “這麼說,延之自己便是如此?”楚硯行反問道。

    柳涵璟自然不是,他是忍辱負重,絕非快意恩仇之輩。於是他笑了兩聲:“子淵兄,有所不知,這江湖豪氣,必然就是你要的波瀾起伏的感覺。”

    楚硯行也不知有沒有聽進去,只是點了點頭。

    柳涵璟自己也有些摸不清楚硯行的脾氣和態度。照理來說,這人生活在這方世外桃源,無爭無鬥,無波無瀾地生活了這麼些年,自然不會有太多彎彎繞繞的心思。

    但是每每面對他的時候,柳涵璟總是不自覺的有些底氣不足。楚硯行那雙漆黑的鳳眸一旦凝視著他,哪怕對方面無表情,柳涵璟總覺得,他能看到自己淡定外表下,那顆彎彎繞繞的黑心。

    所以說,一物降一物,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小侯爺自然也有想法,所謂心動的感覺,大抵就是英雄遇見美人,才子遇見佳人,天成佳偶。

    這浮霄宮宮主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必然是看了些話本子,這纔有了這樣的想法。不過這是相當容易的事,憑藉着楚硯行那等武功和外貌,不消說天下美人,便是宮裏頭的金枝玉葉,只怕也要動心的。

    如此,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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