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斷情之崖
浮雲殿並未佔據整個山峰,透過西門走出宮殿,有一個用籬笆圍起來的小花園,裡面種了不少柳涵璟未曾見過的花卉。
一種開著紫色花冠的植物,其下方的小葉會自行交叉轉動,兩片葉子撐開到最大弧度,卻又迅速彈回,彷彿纏纏and綿綿,翩翩起舞。
柳涵璟看得嘖嘖稱奇,俯身想要湊近些看,看是否有什麼機關在操作它們。但是顯然,這株植物是自然生長的。
“宮主,這種花叫什麼名字?”柳涵璟出聲問道。
那人停下腳步,俯身,聲音自柳涵璟頭頂響起:“哪一株?”
柳涵璟用手輕輕碰了碰那株仍在跳舞的紫色花朵,道:“這株。”
“嗯。”那人嗓音如西域的美酒,氤氳著芳澤:“情人草。相傳是一位傣族少女殉情自殺,化身為此。”
“竟還有如此悽美的典故,不知宮主是從何處尋來的花?”
“一位南詔國的隱士帶來的,初見便覺得賞心悅目,又聞其感人的故事,便留了下來,一直種在此處。”
“南詔國?”柳涵璟自言自語道:“聽聞那裏多毒蛇蟲草,這情人草,是否有毒性?”
但見那人微微一笑,道:“小侯爺勿擔心,藥王谷多的是精通醫術之人,這情人草有極高的藥用價值,是大補之材,並無毒性。藥王谷的人還曾想討了去,但不知是否因山谷陽光不足,竟無法種植,於是,便種在這園子裡了。”
柳涵璟一時不知,自己為何會陡然生出一股怪異之感,但他也沒有再多問什麼,自己可能謹慎多疑慣了。若這株情人草真有問題,也不會這麼多年來,無事發生。
兩人站在山頂的懸梯之上,前面是崑崙虛更高些的山巒,而邊上則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不知掉下去,會不會卡住,或者在卡住之前,是否已經摔死?柳涵璟想著,右腳動了動,不安分地踢著一塊腳邊的碎石,下一秒,碎石滾下懸崖,卻一直不曾發出回聲。
他面上有些驚疑之色:“這懸崖下難道存在什麼沼澤?”
楚宮主鳳眸輕挑,道:“我也不知,不曾下去過探究過。書上也沒有記載,正常不會有人去這狹小的石壁中。”
柳涵璟點點頭,不置可否。
只聽耳邊那人又道:“準備好了嗎?”然後,一雙有力的雙臂便輕輕圈住了柳涵璟的腰部。
多年不近女色,清心寡慾的小侯爺,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怒道:“你...你幹嘛?”
“昨日不是說好,今日帶你去斷情崖?”那人眉梢一揚,疑惑道。
“那你動手幹什麼?”小侯爺那雙原本好看的雙眼,生氣時似瀲灩著水波。
那人抱臂,好整以暇:“你要我提著你過去?”
柳涵璟忙點頭。動手動腳的,是何居心。
只見楚宮主試著拉了拉小侯爺的衣衫,不置可否。“這衣衫可結實?”
“結實的很。”柳涵璟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然後下一秒,柳涵璟只見那人足尖一點,自己身上的袍子驟然一緊,他就這麼被人提了起來,是的,千真萬確是提起來的。
柳涵璟臉朝向下,身體懸空,唯一的支撐竟然是那人抓住後背衣服的手,而他整個人彷彿是被魚餌鉤住的那一尾魚,掙脫不了,忐忑不安。
崑崙虛便在自己的腳下,偏偏自己卻以這樣要命的姿勢,近距離地接觸著,臉頰似乎能感受到冰川散發出來的絲絲涼意。
那人幾個跳躍間,柳涵璟只覺自己搖搖晃晃著又前行了不少。
早知道是這樣生不如死的體驗,那還不如被抱著,至少正常的姿勢,會好受很多。
然後,一道裂帛碎裂的聲音自空中響起,那一刻,柳涵璟下意識往下看,好巧不巧,自己面對的竟是深不見底的懸崖,他幾乎從沒有如此真實地感受過,自己離死亡會如此之近。那一刻,他彷彿真的聽到了來自深淵的召喚。
他有些後悔今日之前的種種舉動,如果他就這樣死去,是否會遺憾?帶著壯志未酬的抱負。
卻聽上面那人輕輕一笑,隨後一雙手便牢牢地抱在了自己的腰間,他整個人雖還是俯身向下的姿勢,那雙手卻成了最好的支撐,穩穩地,似乎堅不可摧。
待到那人把他放落在平地上,柳涵璟那雙水波瀲灩的眸中,還帶著些許蒸騰出來的遊離,他微微晃動的瞳孔,似在看著楚硯行,又似乎沒有。
那雙帶著迷離之色的雙眸漸漸恢復如同往常,彷彿剛纔驚心動魄的一幕,都不曾發生過。
楚硯行不知是欣慰,還是惋惜。心道,這幾年不見,果然還是長進了不少。
稍緩,他開口,放低聲音道:“小侯爺的袍子,質量著實不算好。”
皇帝御賜之物,本已是極好。但再好的絲綢錦緞,又如何能支撐地起成年男子的重量,會撕裂,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柳涵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氣氛正有些尷尬,那人卻把身上的大氅解了下來,披到了柳涵璟的身上,兩人身形相仿,大氅上還帶著體溫,柳涵璟沒有拒絕,他也知,剛纔那撕裂的破空之聲,必是他的錦袍後背處,破了一道大口子。
這斷情崖溫度極低,張口可見撥出的白氣凝結成霜,此處位於崑崙虛之上,地勢極高,膽小之人站上去,恐怕都會害怕。
柳涵璟道:“謝謝宮主。”
那人負手而立,背對著柳涵璟,面朝斷崖,不知想到了什麼,道:“我若沒有記錯,小侯爺今年二十又四,同我是一樣的。我們既是同輩,便不必以宮主相稱。想來你也是知道我名字的,楚硯行。”
柳涵璟自然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多年未見,自然還是有些生分的。事別多年,如今便當作重新認識這人,想來倒是舒坦些,於是他頗有一笑泯恩仇的意思,道:“好,楚硯行。那你也不要再叫我小侯爺了,就叫柳涵璟吧。”
楚硯行卻並未如此稱呼,反倒問:“小侯爺的字是什麼?”
柳涵璟一愣,雖然平輩之間多以字相稱,但也僅限於關係較好的平輩,他和楚硯行,絕對沒有這麼熟。不過他還是據實以告:“柳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