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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午門,問斬。

    兩朝權臣,高官厚祿,宦海沉浮,終是落得這般下場,狡兔死,走狗烹。

    所謂伴君如伴虎,柳涵璟此刻已是看了個透。

    此前萬人敬仰的是你,如今萬人唾罵的也是你,這人命到底是高不過威威皇權的。

    新登基的天子羽翼漸豐,便開始擔心簪纓問鼎,欲除之而後快。

    這是太康新曆四年。

    六月暴雨,洪澇災害。河堤被衝,良田被毀,顆粒無收。百姓食不果腹,餓殍遍野。

    七月似火,瘟疫四起。路多盜匪,燒殺掠奪,易子而食,百姓流離睏乏,饑饉薦臻。

    恍惚間,柳涵璟覺得這十餘載,就似一場黃粱大夢。

    他少時成名,讀書萬卷,一朝殿試,拔得頭籌,好不風光。新科狀元,舌燦蓮花。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成人之美。

    卻不知這新婦美嬌娥,原就是存了害他之心。

    南方天災,新帝派他前去蒼梧賑災。他相敬如賓的妻子,卻同他弟弟早已暗通曲款,把一紙罪證呈於新帝面前。

    徇私枉法,貪贓包庇,這罪他全部一人抗下了。

    那修築堤壩的銀錢不翼而飛,他柳涵璟不曾拿,蒼梧的知府也不曾貪,卻不待整個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盛京龍椅之上的人已經是雷霆震怒。

    “柳大人,這銀兩根本就不曾經我們之手,丟了又怎是你我之過,陛下如何就能下旨抓你。”徐知府泣涕橫流。他面前的男子,一襲青衫,唇色寡淡,卻無一絲懼意。

    “罷了,徐知府,蒼梧的百姓還需要你。待我認了這罪,想來京中還會再撥來銀餉的。”柳涵璟淡淡道,多日食不果腹,他一個成年男子都有些體力不支。

    徐知府連連搖頭,就要下跪:“朝中更需要柳大人這樣的好官,不如在下認罪吧。”

    柳涵璟連忙拉起徐知府:“事已至此,再無轉圜的餘地了。如今京中官員都認定是我貪了這批銀兩,我妻子和弟弟又在侯府發現了印有“軍”字的銀兩。”

    徐知府雙眼大睜:“這半個月來,我從不曾見大人吃過一頓飽餐。日不過一碗稀飯,如何會貪?這幫小人竟會如此陷害柳大人,當真是...”徐知府也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誰能承受地住妻子和弟弟的雙重背叛。

    新帝的指令下得極快,幾日後,柳涵璟便被押送回了京。

    “柳大人,蒼梧的紅薯你還不曾吃過。”臨別之前,徐知府拿著兩截乾癟的紅薯,偷偷地塞到柳涵璟的袖子內。

    “將死之人,就不要浪費這糧食了。”柳涵璟把紅薯還了回去。

    此時的蒼梧,最缺的不過是糧食。而柳涵璟已經看清,想要他死的,正是那高位之人。

    到了盛京,他便被送入天牢中,連辯解一二的機會都無,君要臣死,臣如何能不死。

    今日午門斬首。這才知道,他竟連累了自己的母親,以及侯府的管家僕從侍女一干人,共計七十七口人。

    是他錯了嗎?錯在何處?

    錯娶了那美貌卻虛情假意的妻子?錯在沒有在新帝登基前便暗中支援他?錯在沒有結黨隱私,如今連個幫忙說話的人都沒有?還是錯在一開始,空有一腔報國熱血,卻沒有看清這君,是否是明君?

    罷了,到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柳涵璟感覺自己似乎已經體會不到飢餓了,烈日炎炎下,他乾裂的嘴唇無一絲血色,他閉了閉眼睛,不敢再看劊子手下,那一眾因他而受牽連的侯府無辜之人。

    圍觀行刑的百姓正熱熱鬧鬧地對著柳涵璟指指點點,隱約中能聽見各種謾罵。

    哪個百姓不厭惡貪官汙吏。且貪的還是蒼梧百姓的救命銀餉。

    驕陽似火,劊子手的刀刃閃過銀白的光影,手起刀落,再無聲響。

    若一切能重頭再來,定要...他沒能再想下去,柳涵璟彷彿感覺到自己的頭顱滾到了地上,那未曾合上的雙眼,看到跪坐著的自己,滿身血汙,衣衫襤褸。

    到頭來,恨也不是,不恨也不甘。

    一世笑鬧,生殺落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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