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踏入街區的第一步開時，澡醬看到路邊有一家賣燒餅的小攤，他走了過去，攤主就笑呵呵的說道：“吃燒餅？”

    澡醬搖搖頭，問道：“你認識張浪嗎？”

    攤主沒聽清，反問道：“蟑螂？”

    澡醬道：“張浪。”

    攤主搖搖頭，不再理他。澡醬還要問，攤主卻吆喝了一嗓子，“燒餅嘍！”

    澡醬只得走開，他又來到旁邊一個攤位，問道：“你認識張浪嗎？”

    攤主冷冰冰的道：“不認識。”澡醬還待要問，攤主卻直截了當的道：“說了不認識，別耽誤我做生意。”

    澡醬向一旁側了側，他一路走下去，但逢路邊有人擺攤的就問，只是那些看上去燈紅酒綠的大門，就有些讓人望而生畏了。

    這時，一個停車的老頭抽著煙叫道：“喂，小子，哪裏來的？”

    澡醬回過頭，望著那老頭。

    老頭道：“對，就是你。你哪裏的？”

    澡醬走了過去，問道：“你認識張浪嗎？”

    老頭道：“你小子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問你哪裏的？”

    澡醬道：“中南片區。”

    老頭點頭：“到這裏來做什麼？”

    澡醬道：“打聽個人。”

    老頭看向澡醬，“你找張浪？他是你什麼人？”

    澡醬道：“我是他弟弟。”

    老頭上下打量了澡醬一眼。

    張浪瘦高，澡醬矮胖，單從體型身材上來看，兩個人之間的差距就很大。不過，兄弟間相貌體型不相像的例子比比皆是，倒也沒必要深究。

    老頭又問澡醬叫什麼，家住哪裏，他哥哥什麼時候不見了。

    澡醬一一如實答了。

    老頭這才說道：“原來你就是阿浪的弟弟。”

    澡醬上前一步，問道：“你認識我哥哥？”

    老頭點頭道：“認識，他在這條街上住了好幾年，好多老人都認識他。”

    澡醬指了指路口的燒餅攤，說道：“那他們說不認識。”

    老頭道：“他們是新來的。”

    不等澡醬開口，老頭又自言自語道：“算起來，阿浪也已經離開之類好幾年了。”

    澡醬問道：“他去哪了？”

    老頭搖了搖頭，“這個我不知道。他以前是跟著劉新橋混的，兩個人後來一起走的。不過，那劉新橋確實不是什麼好東西。聽說附近街區好幾起流浪漢被打死的事情都是他做的。”

    澡醬問道：“那你知道劉新橋家在哪裏嗎？他家裏還有人嗎？”

    老人哼的笑道：“家？喏，就在這條街道盡頭，一直走過去就是了。”

    澡醬扭頭看去，街道上行人越來也多，燈紅酒綠，熱鬧非凡。

    只是從這裏看過去的話，根本就看不到盡頭。

    澡醬抬頭望著老頭，老頭道：“那劉新橋和你哥哥住在街尾垃圾堆裡，哪裏有什麼家人？他們一住就是好幾年，人不人鬼不鬼的。”

    澡醬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他的哥哥寧願在街頭流浪也不回家？這裏有什麼好？不過是一條燈火通明的街道而已。

    澡醬雖然不知道這條街道里到底在幹些什麼勾當，不過那些流光溢彩的燈光，出出入入的男男女女，也總能表明這裏做的並不像是正經的尋常生意。

    老頭與澡醬說了一陣，就覺得有些煩躁了。他雖然人的張浪，可也算不上多熟。而且，張浪整天跟在一個混賬屁股後面，足見他也不是個什麼好鳥。

    年紀輕輕不學好，專門學人家打架鬥毆偷雞摸狗，有時候甚至到別處去搶東西，這樣的孩子長大了能做什麼？還不是社會的敗類人種的渣滓？

    老頭這樣想著，全然沒有顧及到自己年輕時也不是什麼好人家，這是凡人大多都有一樣的心思，自己作惡總有成千上萬種理由，哪怕把別人父母子女打的鼻青臉腫，也不過是教訓他們有眼無珠。至於偷了他們的錢財物品，大多都是劫富濟貧了。

    退一萬步講，哪怕自己做的惡真的多了，這世間也不止自己一個是壞人，如果當真追究起來，那也不過是爲了生存。

    反正，不管是做了什麼壞事，都會有一千一萬種理由來為自己證明正身。

    不知不覺，老頭又記起這條長長的寬闊街道，在東海市向前推演的歷史程序中，這條原本不過是一片貧民窟的老城區，終於在上頭多次的光顧下進入了推翻重建的步驟。可不管怎麼重建，在這裏生活的還是那些人，在這裏走來走去的也都是那些熟悉面孔。

    這片以南鬆為軀幹的街區，大概也從來就沒有融入到這片繁華的都市之中。

    老頭有些煩躁了，他怪面前這個陌生孩子的突然到來讓他想起了以前難過的往事。他心在已經六十多歲了，每天在外面看看車看看人，賺一點微薄工資，聊養此生而已，沒來由因為這小子和自己為難。

    他指了指街區盡頭，說道：“那裏有個木棚，你可以去問問。”

    澡醬見那老頭坐在一張椅子上不再抬頭看著前方，不再說話，就只好轉身離去。

    街道很長很長，遠比澡醬想象的長，只是在穿過兩條橫貫路口的時候，面前的景象卻突然大變。

    原來，那些流光溢彩的燈和門庭若市的車水馬龍，也不過僅僅存在於身後的某一段而已。

    澡醬對這些東西向來不感冒，甚至可以說有種莫名的恐懼。

    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也習慣了悄悄躲在角落裏看著面前行人如流水一般的穿過。相反，面前這片黑燈瞎火不見亮光的區域才讓他感覺到安全、安心。

    澡醬穿過路口，在看到街角一處景象時，他的眼淚瞬間就嘩的流了下來。

    他看到了和照片上一模一樣的景色，一半灰暗一半輝煌。澡醬處在光與暗之間，右側的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左側的默默無聲一片死寂，兩種景象相接在一起，而連線點就是澡醬。

    澡醬回頭看了一眼，扭身，低頭，在黑暗中緩步向前。

    在那一刻，李烽忽然覺得澡醬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他恍惚間看到了張浪，澡醬的哥哥，就像看到那個因為孤獨和憂傷而沉溺於黑暗之中不可自拔的小小的少年。

    尤其是當澡醬回眸遙望的時候，李烽甚至可以斷定，澡醬看到自己了。

    他看到自己正在追來，也看到了自己突然停下。

    那一瞬間，二人的目光電光般碰撞在一起，李烽的腦海中突然想起澡醬剛剛說過的那句話。

    “我們是不是兄弟？”

    這個問題，李烽當時並不想回答。

    他想說的是：你的兄弟只有一個，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