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絕望的莫過於渺茫的希望破滅。

    人，最恨的是無能為力被現實擊垮，無法一挽狂瀾。

    月香憤恨泣淚，她猛的封住自己的穴道止血，抱著古劍白梅緊咬著牙朝亞里坤伸出手！數道藤蔓瞬間緊勒住他的脖子，越纏越緊，就如同她內心的憤恨難以消弭。

    “……呵……”最終兩人對視了許久，月香苦笑收手，失魂落魄扶著旁邊的樹站起身跌跌撞撞離開。

    他不希望她染血，這般滿心仇恨，就不是他的月香了……

    亞里坤望著她離開前那一眼，空洞、絕望、無奈、無助，他連忙叫住月香：“蕭雲清是因為你的血才能出現，也許你的血能阻止他魂散！”

    一句話，月香止步頓了頓。他拼盡最後的一絲魂魄之力只為她活著，而她卻爲了他犧牲自己，有何意義？“……你終究不明白……”

    那種超脫生死仍不會改變的本心，亞里坤可能真的無法理解。他看著月香離開的方向重重嘆了口氣，他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做下的選擇與他們心懷天下有著天壤之別。

    拖著疲憊的身軀，月香慘白著臉微微喘著氣，跌跌撞撞找了隱蔽的地方，最終倒落在草叢中。

    “……小云……你還在嗎……”

    冷汗浸溼了她鬢邊的髮絲，這荒郊樹林她絕不能在這裏失去意識，腦海中不停迴響著剛纔亞里坤的話。

    按理說蕭雲清魂魄不穩根本無法出現更別說發劍氣退敵，如果可以，月香也想用自己的血養他的魂，可是她知道他絕對不會接受。

    思來想去，月香摘下玄暉髮簪向初代聖女的靈力祈求：“守護我族的辟世之主啊，聖主在上請聽吾願，吾以自身靈力為祭，轉靈力為聖光實現我的願望……”

    月香緊握最後一絲希望，微顫朱脣啟齒。玄暉有感，化為新生的聖光取走了她畢生靈力，最後融入古劍白梅中再聚蕭雲清魂魄。

    失去了靈力，月香就像個普通人似的很快支撐不了傷體最終力竭昏了過去。

    一人一劍，在荒山中不知靜默許久，時間漸行漸遠……

    直到黃昏染霞，草叢中終於有了騷動，也不知是熊還是什麼。

    “哥~~哥~~快看，那有顆人蔘！”一個少女歡快的聲音在山中迴響。

    隨即，少女撥開身前的雜草迫不及待靠近目標，在她身後兄長揹着一籮筐的藥草憨笑著：“你慢點小敏！”

    “哥別磨蹭了，慢吞吞難怪大家管你叫木子！”

    “醫者不可急躁這是醫道忌諱！”

    “快點！”小敏回頭朝身後的兄長揮手著，完全沒注意腳下，一個蹣跚不知被什麼東西給絆倒！“啊——”

    “小敏！小敏！”這好端端的突然不見人影，木子連忙扒開草叢尋找妹妹的身影，卻見小敏正吃痛的坐在地上，在她身邊還倒了個女子。

    木子連忙上前扶起妹妹：“可有傷著？”

    小敏揉了揉摔疼的地方委屈巴巴看了看倒在草叢中的人，立刻嚇得躲到兄長身後：“啊！！她，她死了嗎？”

    “還有氣，只是身體虛弱外加失血過多。”木子蹲下身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和脈搏，他輕輕扶起那女子撥開她貼在臉上的髮絲一瞬，忍不住吞了口唾液，這女子也太美了。

    她面容並非精緻得巧奪天工，卻透著一股不染世塵的靈動。而正是她骨子裏散發著與衆不同的氣息，即便見多俗塵美女的人都過目難忘。

    “哥~~哥——”見兄長抱著人家發呆，小敏推了推兩眼發直的兄長。“看什麼呢！不就是個女人！”

    “咳咳！”木子不好意思咳了下粉飾太平，他將身上的籮筐卸下交給小敏道。“幫我拿著，我們採了人蔘就回家！”

    “不要，好重~”

    “你真忍心看我又背藥草又揹人的，想累死你哥？”

    “好啦好啦。”小敏嘟著嘴沒好氣的挖了人蔘塞進框裡，和木子兩人一同回到家中。

    木子家啊，在一個小山村裏，父母早前被冥界的人所殺只留兄妹兩人相依為命。而木子遺傳了他老爹行醫濟世倒貼錢的毛病，至今二十五歲了還是個光棍。

    雖說柴米油鹽飯是鋼，以木子之為人，也有千金看上他，但他卻看不上人家。

    直到翌日清晨，月香才猛然醒來：“小云——”

    突來驚叫嚇醒身邊的小敏，她瞪了眼月香沒好氣道：“姐姐，你嚇死我了。”

    “呃……請問你是……”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月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一戶人家和一個小女生同牀共枕，她的衣服也被換了。

    小敏打了個哈欠起身穿衣道：“我叫小敏，這裏是我家。昨天我好不容易發現的人蔘進了你的肚子，是不是該補償補償？”

    搞了半天原來是運氣好的被人救了，衣服是小敏幫忙換的，小丫頭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她壞壞一笑，賊兮兮坐回床邊：“是我哥救了你，聽戲文裡說被救了命就得以身相許~”

    “……我有丈夫……”月香嚴肅道，這丫頭雙眼都放著賊光了，張牙舞爪倒是潑辣！

    原來名花有主了，小敏無奈攤手搖頭，還以為這次兄長英雄救美能討個媳婦照顧他的：“我看你死抱著那把白色的劍，一定很值錢，乾脆拿來抵押吧！”

    聞言，月香斷然拒絕：“除了我的人，還有這把劍，其他的你想我怎麼補償都行。”

    “那好吧，把你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交出來給我當嫁妝！”在只有兩個人的房間內，小敏叉著腰指了指月香的包裹，雖然只有換洗衣物但出門在外肯定少不了帶錢。

    “好！”

    沒想到月香答應得十分爽快，小敏瞪大雙眼，反而不好意思起來：“這麼幹脆！姐姐，你把值錢的東西都給我，你該怎麼辦？”

    這個小敏獅子大開口倒還良善，月香抱著劍笑道：“哈！受人之恩，涌泉相報！錢財乃身外物，能活著已是萬幸。”

    哎喲喂，直覺告訴小敏能說出這番話的女人，不一般！可惜是別人家的了，小敏擺擺手表示剛剛收藥費只是開玩笑：“對了，姐姐，你既然有夫君，怎一個人出門？”

    “……他……”說起蕭雲清，月香不禁垂下眼簾輕撫著古劍白梅，蕭雲清至今如何她自己也不知道。他魂魄是否還在，不知道。能否再見，不知道。

    見月香突然哽咽不語，小敏深知不小心戳到別人痛處了：“呃，對不起啊姐姐，我不是有意的。你受了傷，就在我家住幾天吧，雖然有點窄面前湊合。”

    “謝謝。”她和他，一言難盡。

    話說月香暫住木子家住了兩天，這小敏很是熱心，各種打聽蕭雲清的事。而小敏自己和隔壁村的秀才定了親，是個好人家，她想著給哥哥找個嫂子再嫁過去，兩人的婚事就因兄長一直拖著。

    出於女孩子之間好說話外加有救命之恩的緣故，在小敏死纏爛打之下終於得到一個好訊息——月香是個寡婦！！

    “你看，我哥長得也不醜，人又善良，又不會嫌棄你，就是傻窮了點！你那小云，丟下你也就算了，還死了；死了也就算了，還讓你東奔西走的，何必折磨自己！”得知月香的丈夫死了，小敏指著在院中忙著曬藥草的兄長，苦口婆心嘮叨的沒完沒了。

    “同樣都是救你一命，我哥帶你安穩過日子，你那小云簡直不是男人！”

    聽著小敏爲了兄長不厭其煩貶低蕭雲清，月香只是左耳進右耳出，若換成以前她肯定暴跳如雷。

    生離死別，經歷過許多事，方纔明白，保持自己活得清醒比什麼都重要……

    “小敏，你還年輕，許多事你不懂，也不需要明白。”在江湖武林腥風血雨走一遭，月香明白了許多磕絆許多無奈，讓人成長，讓人遺憾。

    愛一個人義無反顧，縱使心力憔悴千瘡百孔……

    有時候執著在外人看來很苦，可只有當事人自己才清楚其中滋味……

    月香和蕭雲清之間究竟有何糾葛，她爲了安全隱瞞了蕭雲清的名姓，小敏自然不知情況。

    小敏繼續一個勁的遊說：“這女人嘛，痴情固然不錯。但是你想啊，有哪個女人不想過安穩日子，你那小云簡直欠揍！”

    “月姑娘多有唐突，舍妹不懂事還望見諒。”這邊兩個女人屋簷下一臺戲，木子整理藥草的時候早聽到這邊小敏扯著大嗓門。“村長腿腳不好常年咳嗽，我正要給他送藥，月姑娘若不嫌棄不放走走散散心？”

    “……”經過許多事，月香看得出木子邀請別有他意。同爲女子小敏所說的那些安穩日子，月香何嘗不想，那是蕭雲清給不了的，也是她不敢奢求的。

    也罷，散散心走走也好，月香點點頭，跟著木子到村子裏轉轉。途徑稻田，村民們秋收忙碌的身影一派祥和寧靜，月香不禁停下腳步痴忘。

    木子不禁笑道：“我知道月姑娘與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鄉野農耕，春季下種秋季收穫一年的辛勞碩果，倒有另一番愜意！”

    望著平和的秋收之景，月香靜默，她能想象其中的愜意，讓人如痴如醉。

    “月姑娘，也許很唐突，也很……可笑……”見月香不語，木子饒饒頭又道，有些不好意思，可有些話此時不說怕是再無機會。“月姑娘，只要你願意，我能把你從江湖這泥潭中拉出來……”

    如今我失去了靈力與常人無異，即便壽數再長，恐怕以後必定成為小云的累贅，可是……

    “抱歉，雖然羨慕，但我還有必須做的事。”我不知道小云的魂魄是否還在，我不知道一旦我在這裏止步，面對八岐的大家將陷入何等險境，小云不在能為大家盡一份力是一份。

    哪怕你真的離開了，天下不平事，我願為你繼續掃平……

    我也忘不了你，日夜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