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原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那嬰兒哭聲一聲響過一聲！洪亮無比，簡直如一個成年人拿著喇叭在耳邊吹，外邊人豈有聽不到這一說？

    這個孩子，很健康嘛。

    此時此刻，李牧原心中還浮出瞭如此詭異的想法，他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才讓自己恢復了冷靜。

    剛出去的甲士已經鑽回來了，地道內光線昏暗，甲士看著站在前面的李牧原慢慢轉身，整張臉籠罩在迷離的黑暗之中，唯有雙眸透出冰冷的殺氣……

    好像隨時都會拔劍，好像隨時都會殺人！

    身經百戰的甲士居然打了一個寒顫，只是孩子的哭聲還在響，他也不能視而不見，吞口唾沫道：“大人！”

    “恩！”李牧原從鼻孔裡哼出一個字來，他知道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不是自己一味袒護就能解決的：“居然還有餘黨！”

    不等甲士上前，李牧原在地道中連行幾步，來到了哭聲的發源地，一拳錘在土牆上，順勢一抓！只見土塊嘩啦啦往下掉，一個竹簾子被他抓了出來。

    這是一個小小的地洞。

    一個小女孩抱著一個小嬰兒蜷縮在裡面，見到人來，小嬰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漸漸的停止了哭泣。

    只是那小女孩的表情一點一點皺了起來，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兩個孩子而已。”

    李牧原如釋重負狀，上前一手抓一個，將兩個小孩兒提了起來，帶出了地道。

    “先生！”看到陽光，小女孩抽泣一聲：“您是來殺我們的嗎？”

    李牧原看著四周湊過來的甲士們，心中一陣刀絞。他完全可以撒個謊，欺騙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

    “是的。”

    小女孩的眼神之中充滿了絕望，她緊緊抿住嘴唇，一邊用手抹著淚珠子，一邊忍不住不停的抽泣：

    “求您一件事行嗎？我媽媽剛纔出去了！她說一會回來找我！”

    “你能將我埋的淺一點嗎？要不，等媽媽回來找我的時候，就找不到了！”

    李牧原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他實在是想不出，該如何回答這個小女孩來。

    “你們！”李牧原指著幾個甲士，怒吼道：“告訴外圍的人，處理乾淨再回來！不要嚇著孩子！”

    這些甲士都是吳校尉的親兵，機靈的很！一個眼神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幾個人趕忙出去，在那堆積的屍首上遮上了幾塊席子。

    “先生！”隊長迎了上來，看著李牧原的表情已經明白了不少，他搖頭嘆息：“不行！”

    李牧原看著那些全都探著腦袋看的村民：“不過是兩個孩子！一個才四五歲！一個可能還在吃奶！什麼都不知道的年紀！有什麼行不行的！”

    他整理了一下措詞：“這麼小的孩子，能怎麼處理？帶回去充公？四海之人都是陛下的孩子！陛下乃是仁慈之君，若是咱們把這種難題帶回去，說不聽還會斥責下來！”

    “要不……”

    隊長嘆道：“必須殺！就在這村裏！”

    小嬰兒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小女孩滿是驚慌的捂住他的嘴巴：“不哭！不哭！姐姐陪著你！”

    “你們幾個王八蛋！跟孩子過不去幹什麼！爺爺在這裏，要殺要剮隨你們便！”那邊被捆著的武人聽到了孩子的哭喊聲，已經明白了發生什麼事，當即就鬧了起來。

    有幾個還試圖站起來向這邊靠近，結果被甲士一腳踹了個仰天倒！他們瘋了似得爬起來，在地上磕頭見血：“大人！我們都是該死的！反正也就是浮游一樣的命，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可惜！

    可這就是兩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啊！孩子有啥罪過！大人，您就大人有大量！放兩個孩子一馬吧！”

    村民們也激動起來，一個看上去讀過書的女子抱著孩子跪在外面：“老爺！用我的孩子換行嗎？你們殺了我的孩子，這樣回去也能交差！”

    這很像是小說上的片段。

    可惜……

    “先生，借一步說話！”隊長小聲說一句，帶著李牧原來到一處僻靜處：“先生！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必須殺！”

    “若是往常還好，我們行個方便，權當沒看見就是！兄弟們雖然都是刀頭舔血之人，但也不屑於要這孩子的腦袋充軍功！只不過這是非常時刻，幾乎每個隊裡都有星盤的人！甚至我也知道他是誰，他也知道我知道！”

    “星盤？”

    “話說多了，也罷！既然是吳大人交代下來的人，您肯定錯了不了！星盤是我天幕七軍之一！負責監視、調查！其他的我也不知！不過既然有星盤在，咱們這裏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朝廷！放跑了這個孩子，可是大罪一件！”

    李牧原道：“您是不是過於緊張了！不過是兩個孩子而已！就算是殺奴令，這樣大小的孩子也是不管的！再說了，就說是被脅迫進的洞的村生子！誰能分辨！放了吧！要是什麼星盤捅上去了，有什麼罪責，我一力承擔！”

    隊長苦笑道：“您別這樣看我，我還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呢，家裏的老小，也在吃奶啊！我豈不難受！要是其他罪犯，只要犯得不是什麼滔天的大罪，您這樣做小的絕對支援！傳出去也是美事一件！可這是武人啊！武人啊！”

    “武人也是人！”

    “武人不是人！武人是武人！不是我大徐之人！”隊長道：“上諭：凡遇武人者！斬草除根，絕不放過！錯殺罪降一等！這可是陛下親自下的命令！斬草除根！除根！除根！”

    “所以……”

    隊長道：“武人不是人！”

    “您就將他們當成阿狗阿貓，實在不行蟲蟲咬咬也行！！下邊人下手，一會就過去了！您見不著血！若是不處理他們，上面怪罪下來……您這殺敵的功勞且不說……”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牧原還能說什麼，悶著臉和隊長一起走回去，小女孩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小聲叫道：“我是武家的孩子！我是武家的孩子！我不怕……這位先生，您的刀快一點行嗎？我怕疼。”

    李牧原彎下腰，摸了一下小女孩的臉，隊長見狀還要說些什麼。李牧原突然翻臉，站起身一巴掌扇在隊長臉上，將他扇飛一丈。

    四下的甲士齊齊拔刀對著李牧原怒目而視，李牧原只當看不見，慢慢的抽出手中劍：“我是長官還是你是長官？我是陛下欽點的主官，還輪著你在這裏指指點點？你竟然敢要挾我！”

    李牧原放聲狂笑，用葫蘆灌了一點雪，真個甘甜清冽！他環視四周，幽蘭色雷光大作，髮絲飛舞，幾如神人！

    隨著他的腳步，四周甲士齊齊後退，竟無一人敢與之對視！

    朝廷的規矩？

    可我也不是朝中官員啊？

    鄉間小鋤，遊戲快樂纔是我的追求，既如此，管那麼多幹什麼！

    想到這裏，李牧原的心底無比舒暢，自己的‘神’似乎得到了什麼滋養，更進了一層，就要捅破那一層膜……

    “你過來！”

    李牧原衝着剛纔要獻上自己孩子的女人說道：“這兩個娃兒就交給你！！以後你就是他們的孃親！可不能怠慢！”

    “謝老爺慈悲！謝老爺慈悲！”

    李牧原蹲下，捏了捏小嬰兒的臉蛋，小嬰兒瞪著大眼睛好奇的看著他，李牧原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笑道：“下次別哭了。”

    “既如此……你可有什麼意見？”李牧原劍尖抵在隊長的喉嚨上，笑道：“你可以說說看。”

    隊長苦笑，他哪不知道李牧原做這一場戲，自己就把所有罪責都攬過去了！作為一個小小的下級軍官，他能做的，只是配合李牧原把這場戲給演完。

    “你這是自作自受！皇朝律法！你難逃追責！”

    “固所願爾！不敢求也！”李牧原灑然一笑，朝著村外走去！

    “先生！我媽媽在哪裏！她說會回來找我的！”小女孩兒被村婦抱在懷裏，突然明白了什麼！她掙脫懷抱，衝着李牧原大吼道。

    “不會了！”

    “我不要你救！我不要……我會恨你！”

    李牧原折返，輕聲笑道：“你還小！”輕輕的一縷真氣，麻痺了小女孩的意識，讓她睡了過去。

    “走！”

    把捆著的武人和屍首扔在馬上，李牧原帶著騎兵離開。

    雪坑裏，一個胳膊被劃破的村民行了過來，他爬起來，茫然看著遠去的騎兵，突然明白了什麼，瘋也似的往村裏跑。

    老劉老李老張都在……

    只是……那些熟悉又陌生，那些打破了小村寧靜的面孔全都消失了。

    “當家的！他們沒殺你！太好了！太好了！嗚……村長死了！村長死了！”

    女人抱著孩子看著‘死而復生’的男人，驚喜片刻，卻又嚎啕大哭。

    女人懷裏的孩子，村民自然認得！他心中微鬆：“哭什麼！你這死娘們！日子不過了！還不快點去給孩子餵奶！我去燉鍋肉，家裏還有進城買的香……村長來了咱村，他還沒吃過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