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小人，無恥惡徒，八個字四個貶義詞。

    若是一個月前的李牧原，聽到這句話非要跟人拼命不可！這對於洛陽爺們來說，是啪啪打臉的話，是個男人就不能忍！

    可這一月，他經歷的事情卻比他前半輩子都多！現在面對斥責，心裏也就微微起了一絲波瀾。

    “他孃的這心態怎麼跟個老頭子一樣！”

    李牧原在心底罵一聲，心中也有些焦急。

    這人要是束手就擒，這村裏的人還能倖免，要是還要負隅頑抗……不好意思，就算他此時放過，他一個人也堵不住幾十個甲士的嘴！這些村民最好的選擇就是現在棄家而逃，到山裏卻做野民……

    要不然，大徐的規矩，大徐的酷吏會教給他們怎麼做人，會將自己剛纔的威脅一一實現！

    想起來，好像馬無相的老爹就是幹這個的！馬無相也不知道怎麼樣了！他叛變的訊息慕容鷹犬會隱瞞嗎？不會的話……

    看到藍衣大漢鑽出來，聽見藍衣大漢說的話，有一些村民終於放下了心中的負擔：“大人！老爺！就是這混蛋！就是這混蛋，殺了村長，逼迫我們幹活！搶走了我們的家畜……您一定要為我們做主啊！”

    人是最善變，最不知道感恩，最容易叛變的動物。

    每個人心裏的一點道德本來就不多！再加上凡塵俗世紅塵渲染，很容易就被柴米油鹽，眼前的利益被衝散！更別說生死了！

    老實說，他們堅持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風起的‘丈人’在沒有生死威脅的情況下，一點銀子不就把他們賣的乾乾淨淨？

    此時角色倒轉，李牧原心中感嘆，卻又有了與當時不一樣的感受。

    真氣運轉，丹田中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你們快跑！”

    大漢將身後的女人一推，從懷裏掏出一枚短劍，怒吼一聲朝著李牧原衝來！

    那女人決斷也非常之快，一把扛起老人，毫不留戀的朝著反方向跑去。

    “跑？”

    “哎！”李牧原嘆一口氣，這是一種最愚蠢的決定了！真以為自己能跑的掉？真以為自己就這樣進村？

    只聽一聲哨響，村子的另一頭就傳出了一陣馬嘶聲，數個騎士衝出，輕鬆封鎖了女人逃跑的道路！

    短劍刺來。

    兩指如拈花。

    這大漢畢竟失了一臂，而且雖已經到了大力，力氣卻增長不大，力氣也就比普通人強一點！

    電光幽幽，大漢如遭重擊，渾身被電的焦黑，失力倒下。

    李牧原沒有理會他，趕緊上前，那女人已經要衝擊騎士的封鎖了！這些騎士殺過人見過血，對待武人絕對不會有絲毫的遲疑！自己去晚了，必定……

    突然，他身上一陣發冷，有一種極其強烈的冰冷滑膩感覺！好像有一隻巨蟒正纏繞在他的身上！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身體一僵！

    雖然奇異的感覺去的極快，但這一個空隙，已經讓徐漢正抓住了他的靴子……就是這一個耽誤，那騎士已經揮下了刀。

    李牧原大怒！一把將徐漢正提起，帶著他撞在一堵牆上，硬生生的砸塌！

    “你害死了自己的女人！”

    李牧原道：“原本可能只需要你死！”

    “她們……死了更好！”徐漢正的臉上露出瞭如釋重負的表情：“求求你！放過……”

    李牧原沒有聽到他說放過誰，只是隱隱聽到好像是兩個字，徐漢正臉頰一動，腦袋一歪，一股黑血從嘴角流出，已經斷氣了。

    拖著屍體出來，看著幾個甲士將那兩句瘦弱的屍體拖來，李牧原的心中煩悶到了極點。這時候隊長湊上下來：“大人，情況不對！看衣衫打扮，這兩個人都是萬獸門的下級弟子！這樣的一個據點……”

    他話音未落，李牧原已經明白過來，就聽見一聲炸響，一處地面上突然炸開了大口，三四個人從裡面竄出來，四散而逃！

    更有一人持劍朝著李牧原襲來！劍招精妙無比，輕靈飄逸，狠辣無比！令李牧原歎爲觀止。

    可惜，沒有一點真氣。

    劍鋒戳到了李牧原的身體之上，只留下淺淺一點紅印，連面板都戳不破。

    雷光順劍而上，那人吐血倒地。就在李牧原上前之時，劍走龍蛇，閃電般探出，卻被李牧原隨手一掌將劍斬成兩段！

    此時纔看到，那人手持的居然是一柄粗陋的木劍！

    “可惜呀可惜！”此時李牧原纔看清，襲擊他的是一名老者！老態龍鍾到了極點，看上去怎麼也有八十以上！

    他小腹處衣衫破碎，露出一處傷口來！這恐怕就是丹田所受的傷害了，沒有真氣，如此年邁，還能使出那樣精妙的劍法。

    這老人，想必是武人中的大人物。

    老人似乎看穿了李牧原的想法，回頭看著遠處追殺逃竄武人的騎兵，笑道：“小兄弟，老人家這顆頭顱還值錢點，就送給你如何？”

    “只要你答應我一點小事！老夫就自刎於此！要不然老夫雖然丹田被毀，可憑藉與魂相合的神，半步化神之境，也有一擊之力！”

    李牧原道：“你的頭，我定會帶回去。只是我承諾不了什麼！”

    “我們武人，死了也就死了！放過這些村裏人如何？老夫一輩子沒有考上舉人當上官！臨老在這村裏當了個村長！也是痛快！也不能委屈了他們！”

    老人哈哈大笑，神色之中全是灑脫，完全沒有對死亡的恐懼。

    “今將絕矣！與地合同，終不復起。蒼蒼之天不可得久視，堂堂之地不可得久履，道此絕矣！去如舍廬，下敦閭里，有何懼哉？”

    去如舍廬，下敦閭里。

    死亡就如去鄰里竄門，有什麼恐懼的？

    老者伏劍含笑而死，沒有一絲留戀，說不出的灑脫！好像是高人隱士辭官回家，與親友故交揮手作別，走入了那深山老林之中……

    鄉民見到老人身死，雖然刀劍臨身，朝不保夕，依舊紛紛大哭嚎叫，情真意切，就連甲士們都有些觸動。

    李牧原有些感嘆。

    這村落治理的井井有條，很有可能是出自這個老人的手筆，原來的村長、副村長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水平。

    按理說，武人乃是朝廷的敵人，應該也是天下的敵人。可從這裏看，這朝廷只能代表朝堂之上那一畝三分地，代表不了神州大地的方方面面。

    窮苦村民，是最直接的，什麼忠義！什麼國家，誰能讓他們吃的更飽，他們就支援誰！文人會斥責這樣沒有氣節！可氣節是建立在吃飽肚子的基礎上！連活都活不下去的人，憑什麼還去要求別的？

    這天下，只有天下人才能代表！這武人就真的都是十惡不赦？

    四處逃竄的武人各個都是強弩之末，一個未跑，全都被抓了回來，捆成一團。

    李牧原在村裏巡視一圈，終究再也沒有武人竄出來。

    那甕下面，是一條簡單的地道，李牧原不顧惡臭下去，看到幾個老人在裡面已經自盡了。

    武人的佈置此刻就明白了，傷勢過重，無力逃跑的直接自盡，然後先是徐漢正出來吸引注意力，不知名的老者出來托住李牧原，其他人再分散逃開。

    從武人的衣衫來看，他們並不是一派之人，彼此之間或許還有些矛盾，面對生死局，倉促計劃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地道不深，李牧原很快就走到了頭，裡面也就是一些雜物，再也沒有別的什麼東西了。

    就當李牧原想要撤出來的時候，他的腳下突然踩到了什麼，低頭拾起來，用指尖跳動的一點電光照亮，卻是一本書。

    翻開一看，並不是什麼武林秘籍，是一本有關農桑的書籍，內容簡單有趣，韻味盎然，像是童謠一樣朗朗上口……

    童謠？不該出現在這裏的東西！

    李牧原瞬間意識到了什麼，屏息靜氣，提起所有的精神去感知……

    忽的，他發現了什麼，在地道的一處地方，有微弱的呼吸聲傳出！

    咚咚咚咚！李牧原默不作聲，那聲音陡然變的急促起來，急促的心跳聲也清晰可見，甚至……他還聽到了輕微的啜泣聲和嬰兒被捂住嘴巴的哭聲……

    有孩子？

    還不是一個！

    對待武人。大徐一向採取株連的辦法，一人犯事，全家都要遭殃！以此來徹底斬草除根，這兩個孩子如果被發現，並不會因為年少無知而免造懲罰，只會比父輩更加悽慘。

    嘆一口氣，瞬間做出了決斷，李牧原裝作沒有聽到，故作聲道：“裡面沒人了，走吧……”

    他隨手將書扔在地上，故意踩的很響，讓裡面的人清楚聽見自己離開，就當他要爬出地道，即將鬆了一口氣的時候。

    忽然，一聲嘹亮的嬰兒啼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