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一笑 下
但凡是到了地仙三階之後,都有通曉天氣運轉變化之力。今日之情景可是算計了好幾天,乃是大晴天!這種日子,天氣晴的正好,陽氣最是充足!再與這處皇城中格外充足的陰氣相結合,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出點星陣十倍增幅之力。
不可能啊,今日怎麼會有天氣變化?
不少人的心中泛起了一絲驚愕,只是操縱陣法極為耗費心神,就算是地仙,也沒有時間抬頭向上去看看。
只是……
這陰影怎麼在移動?難道說,只是一朵烏雲飄過來?只是,這種漸漸瀰漫於心頭,強烈的壓迫感,到底是什麼?
還是張行雲第一個忍不住,抬頭望去。
他抬頭一看,如遭雷擊,本來雙手如穿梭般,正調理著無數絲線,整理著陣法的無數變化,只是此刻,他的兩隻手卻鬆弛下來。
失去了操控的陣法頓時傳來了一陣反震之力,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心頭涌血。他們顧不上責備張行雲,急急抬頭看去。
九天之上,雲之盡頭。
緩緩出現了一隻大手。
那隻大手通體古銅色,根本無法形容有多少丈大笑,現在只是從白雲中吐露出了幾個指尖,就幾乎將蒼穹完全遮蔽住。待到五指完全探出來時,天空已經只剩了一片黑暗。
這纔是上蒼之手。
越來越多的人放棄了對陣法的操控,陣法就像是一個肥皂泡般,啪的一聲炸開。
只是再也沒有人去理會陣法,去理會李牧原。
那隻大手壓下來了。
它從天空壓下來的時候,手掌上開始燃燒起火焰,這並不是真氣形成的火,而是天空中的純陽之力被攪動,凝聚到了一起才形成的火焰。
大手一點點的擴大,很快就看不出手掌的形狀了,掌心就足以填滿整個蒼穹,很快,一道掌紋也足以填滿蒼穹。
在這大手之下,每個人的心裏都升起了一種強烈的無力感。地仙又如何,就如螻蟻一般。
大手中哪怕最輕微的一點力量,他們也無法阻擋。
天有多大?
這手到底是來自何方?
李牧原的聲音非常應景的響起。
“想死嗎?”
“不想死,就矮點。”
一個矮個子的地仙打了個機靈,他身高不過五尺,放在常人眼中已經足夠矮了。只是他立刻落到地上,俯伏在地,用最卑微的姿勢將自己縮成一團。
這樣,就更矮了。
有人很快就明白過來。
地上稀里嘩啦跪了一大堆地仙。
站著的,還剩下皇帝,百官、將軍、張行雲而已。
皇帝不能跪。
百官不敢跪。
李守黑捏緊了自己手中的刀。
臉上橫肉絞成一團,露出猙獰的殺意。
張行雲放聲大笑,唱一首逍遙遊,伸開雙臂,甚至向上飛去,主動迎向了那落下來的天穹。
“來來來,今日才見真逍遙!朝聞道,夕可死。有何痛苦?”
噗。
一聲最輕微的細響。
張行雲的身軀連帶著這京城一切高於七丈的部分,全都化爲了灰燼。
簌簌的雪花落下。
只是顏色卻是漆黑的。
李牧原站在了皇帝的身前。
百官都不能跪,個個戰戰兢兢,倒是張梓玉先跪下了,此時不用起來。
李牧原凝實著皇帝的眼睛,指著蒼穹上那燃燒著火焰的巨手:“那崑崙的老道士,怎麼不來了?”
皇帝緊緊咬著嘴唇:“李牧原,你救我一次,殺我一次!正好!來,要殺就殺!楚家子孫,沒有怕死的。”
“不然!”
李牧原隨手一揮,一股風就將張梓玉和百官吹到了遠處,百官正好趁這個機會俯伏跪下,在地上叫苦連天,就是不起來。
只有蘇大人,磕的頭破血流,依舊瘋狂衝來,死死的抱住李牧原的大腿,大叫道:“青史!青史啊!”
李牧原充耳不聞,嘆息道:“我父死因那賊老道而死,我都不想活了,還談什麼青史?”
皇帝雙目圓瞪:“哪個敢如此大膽?”
李牧原輕輕一擺,就將蘇大人甩開,他上前一把卡主皇帝的喉嚨:“我都找不到我父親,那賊道人是怎麼找到的?是不是你發動民夫、密探,給了他蛛絲馬跡?這皇宮乃是我自願走出去的,天下對我如何,我都沒有半點怨恨!唯有我父,都已經逍遙自在,為何還要將他捲進來?”
“殺!”
李守黑和李智辰兩人幾乎同時殺來,刀劍齊齊劈砍在李牧原的身上,只是刀劍劈上,只穩一聲脆響,如凡兵劈在生鐵柱子上而已。
李牧原的衣服上都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倒是刀劍上的鮮血和光輝,同時暗淡下去。
“這刀和劍,不是這樣用的啊!”
李牧原似有些惋惜,輕輕一跺腳,就將兩人振飛了十餘丈,他一隻手卡主皇帝的脖頸,將他壓入了即將崩潰的開灤殿內。
這麼長時間不見,開灤殿已經復歸了往日的輝煌,李牧原隨手將皇帝甩在龍椅上,問道。
“為何?”
皇帝揉著發紫的脖頸:“為何?”
“我這才發現,我的一切痛苦幾乎都是來自於你。最早的風起是因你而死,小柔也是因你而死,我輾轉數年,流落幽冥,還是和你有關係。我一一減除了禍害,以為終於可以安心,你卻又成了我的敵人,又讓我產生了那麼多痛苦。”
“細說起來,這一切好像與你沒有直接的關係。”
“可回想起來,每一條線都連結到了你的身上,這就不對了。你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嗎?為什麼給我這些痛苦?”
李牧原捂著自己的腦袋:“我前世也欠你的嗎?”
皇帝陣陣冷笑:“你前世欠不欠我的我不知道,只是這一世,你一定欠我的!你明明能將一切美好都給我,為什麼非要留有殘缺?哪怕連個虛名都不願意給我?”
“再說了,你說我與那賊老道合作?呵呵,你這一走,朝廷就是弱者,在強者面前,我們有什麼談判的權利?”
“且不說那丹藥在前,就算是沒有那丹藥,依照你今日之力的表現,那老者定然也不遜色於你,他的一句話,朝廷敢說不嗎?我敢說不,滿天下上萬官吏敢說嗎?”
“你說,這是我之罪?”
“倒不如說這是天之罪?這是你之罪,誰讓你這麼強的?”
皇帝悽然說著,她將龍袍一點點的解開,內裡是一套紅裙:“來,李兄殺了我吧。我在臨死之前,想要穿著裙子死。”
李牧原默然,她也不催促,就穿著紅裙起舞。她面板勝雪,嬌若凝脂,身若無物。此時大殿崩潰,磚瓦落下,破碎的縫隙間,虹光四溢。
她在這混亂之中舞起來,就若仙子一般。
李牧原忽覺得有些,他將劍插在地上,手鬆了又握,鬆了又握,反覆三次。
三次後,他喘息中已經帶了一絲血腥味。
皇帝依舊在舞,美的不可方物。
李牧原忽一笑,將劍拔起來,皇帝欣然一笑:“如此,纔是我喜歡的好男兒!”
“就將這身子還給你吧。”
“胡扯,你又想再拖累我一次!”
李牧原冷笑道,他割下了一縷頭髮,扔在地上:“我欠你的,早就還清。你欠我的,也不必再還。我替這天下將那老道宰了,你讓這天下還給我一個清靜。自此江湖漸遠,永久相忘,可否?”
生死關頭,皇帝都沒有流淚,此時卻悽然淚下。
她嘴唇終於咬破了,鮮血將紅唇染的更鮮豔,她決然道:“成交。”
成交兩個字讓李牧原愣了一下,他忽的放聲大笑。
“成交!”
音落地。
一切火光、混亂都消失無蹤。
李牧原大步走出殿。
無數目光投了過來,李牧原輕蔑道:“今日,就放你們一馬。”
“雖然我很想將你們殺個精光,不過皇帝給了我足夠的報酬和答覆。你們的腦袋先寄在身上,看看我什麼時候心情不好,再來取之。”
無人敢應答。
李牧原扶起了癱倒在地上的蘇大人,和言悅色的問道:“敢問崑崙在何方?”
蘇大人有些恍惚,迷迷糊糊道:“崑崙者,西北之天柱也!”
李牧原大笑:“那好,有路就好走。”
他拍拍蘇大人的肩膀:“以後朝廷的日子說不定會好過一點,也說不定會更難過,具體如何,就看你們了。”
說罷,他揚長而去,所到之處,無一人敢上前阻攔半步。
“昔日劍仙敲宮門之時,甲士們明知不敵,上去就是送死,還拼死向前。據說那日,死傷近萬,甚至皇帝都親自持劍,大臣掌旗拼殺,這才落下了不能生育的病根。只是今日,這些甲士們驍勇勝過原先,卻不敢上前與我爭鋒。”
“這是可悲,還是可嘆?”
李牧原心情有些複雜,只不過他沒有時間去多想了,心底的殺意已經瀰漫上來,再不走,這洛陽就要被他再殺一個乾乾淨淨。
他偷其劍計程車子還在遠處站著,痴痴傻傻的看著皇城的異變。
李牧原走過去,輕輕的拍了拍他。
“啊!”
“這位兄弟,從哪來?你可知道,剛纔的大手是什麼?”
李牧原嘴角露出笑意:“我撿了一柄劍,是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