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道？實是盜。”

    “小盜竊金，偷一家之財，是為賊。中盜竊民，奪民利以媚上，是為官。大盜竊國，納天下為己用，是為王。”

    “這是史書上的話，李牧原你讀過書，應該知道。這大盜之上，還有一盜，竊天機以求長生，以萬物為芻狗，什麼仁義道德，什麼是為道人。”

    玉虛真人平靜的攤開手：“老夫就是這樣的道人，就是這樣的盜賊，就是這樣的小人。”

    李牧原渾身都在哆嗦，玉虛真人這番話說明了他爲了達成目的，將會不擇手段。有辱身份什麼的，全然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你自己動手吧。”玉虛真人隨手凝出一把刀：“看你的樣子也算是孝順，你定然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念在你也是一世英豪的份上，自己動手，將這刀插入你的身體之中！十年之內，你將保持地仙三階的實力，十年之後，任你天高海闊飛翔，如何？只要你動手我就放了你父親。”

    李牧原看著眼前的刀，心中滿是苦澀，事已至此，他已經滿盤皆輸，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了。

    甚至他連質疑的權利都沒有，對方的修為本就比他高，現在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殺死他的父親。他根本不可能在對方行動之前打破囚牢，救出老父。

    只是……他很懷疑對方的信用。他覺得自己只要按照玉虛真人說的做了，下一刻等待自己的絕對是死路一條。

    玉虛真人會放過自己嗎？

    隱患再小。

    也是隱患。

    此時玉虛真人會這樣絞盡腦汁與李牧原交涉、要挾，正是因為李牧原有足以抗衡他的力量！要是沒有了這力量……

    “怎麼，你還在猶豫？”玉虛真人自然知道李牧原在想什麼，他冷笑道：“老夫豈會欺於你？你若是再遲疑，我就讓你父親嚐嚐被萬蟲噬心的味道。”

    他輕輕彈了彈手指，老翰林的牢籠中就出現了無數黑色的大甲蟲，這些甲蟲慢慢的爬到老翰林的身上，晃動著巨大無比的口器。

    “罷了。”

    李牧原慘笑一聲。

    “就這樣吧。”

    他拿起刀，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最後關頭，他想要向外麵傳遞什麼，想要向那些他愛的人和愛他的人說些什麼。

    想了想。

    還是隻有一句對不起能說出口。

    還是算了吧。

    刀刃臨身。

    一聲悶響。

    在白色囚牢裡的老翰林一頭撞在了囚牢之上。

    鮮血噴涌而出。

    他的頭顱出現了非常明顯的變形，身子迅速的軟了下去。

    就這樣結束了。

    快速，沒有留戀。

    彷彿死亡只是一個玩笑，只是飯後的散步。

    李牧原愣住了。

    玉虛真人愣住了。

    “不好！”

    “李牧原！這不是老夫所為！你且稍等！”

    玉虛真人額頭上竟然冒下了滾滾汗珠，他牙齒緊咬，一股真氣匯入囚牢之中。依照他的力量來說，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能救活，區區一個剛死之人……

    只是他的真氣迅速修復了老翰林的身體，完美如初，甚至手上幹農活出現的乾裂也完全修復。只是魂卻不見了。

    魂去了哪。

    無魂之人與死沒有區別。

    “不不不不不不……”玉虛真人忽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氣息，那是一種悲傷、哀痛，彷彿世間一切倒黴事情都集中在了一起，彷彿心對一切都已經全然不在乎。

    囚牢崩潰，老翰林的屍體跌落摔在地上，他愣愣的看著李牧原，汗如雨下。

    “天人第三衰！心死之衰！不可能，怎麼會這麼快？”

    他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著，天人第三衰，乃是天人五衰中最為特殊的一步。

    別的衰竭都是會導致真氣、體力大幅度下降。唯有這天人第三衰，其乃心衰，不但不會削弱自身力量，反而會在短時間內讓力量提升三成之多！只是這伴隨力量而來的，乃是心中無盡的悲哀和痛苦。

    越痛苦，越強大。只是若沉迷於這力量走不出來，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自盡而亡。

    李牧原與他自然有差距，只是此刻這三成的提升已經可以絕對彌補，甚至有所超越！

    “不好不好不好！”玉虛真人在天人第二衰之後，可是足足用了三年纔到達第三衰竭，哪裏忽想到李牧原這樣一步登天？

    這片刻失控，給他帶來了極大的恐慌。此時此刻，李牧原真正有殺了他的能力。

    “你……”

    李牧原緩緩抬起一隻手臂，與之相應和的，是遠處的岩石開始劇烈抖動。無盡的岩漿噴灑而出，滾滾煙塵遮天蔽日，一柄足足有三百丈大小的石劍緩緩漂浮起來。

    “殺！”

    沒有太多的廢話。

    李牧原一步搶到了玉虛真人的身前，迎面就是一拳！

    玉虛真人慌忙拿手去架，卻被李牧原趁勢抓住，用額頭狠狠的撞在了他的鼻子上！

    痛楚與狼狽對於玉虛真人而言都是很陌生的東西，他一時之間，居然亂了方寸！李牧原趁機又是一拳衝來。

    玉虛真人的手被李牧原鉗住，一時退無可退，只能再次用手去擋。李牧原依舊是將拳勢化為纏勁，一把抓住玉虛真人的胳膊。

    一張猙獰、陰森、怪異的面孔抬起來。

    “我抓到你了。”

    遠處的石劍轟然滑動，朝著兩人急速奔襲而來。

    玉虛真人做夢都沒有想到，李牧原上來就是要以命換命。

    我死，你也死。

    “這可如何是好！”

    危急關頭，玉虛真人爆喝一聲，身上燃起了滾滾銀火，一顆顆極為壯闊的巨樹從岩石、沙漠中平地而起，用自己的軀體去阻擋石劍。

    “森羅界！”

    這巨樹轉瞬之間出現了數萬棵，其型各異，而且這些樹的身上並沒有那種化虛為實，虛空造物特有的氣息，乃是真實的事務。

    石劍再強，在近乎無窮盡的巨樹阻擋之下也漸漸的凋零、破碎。

    待到石劍穿透樹木，刺到二人身前之時，已經只剩了三尺大小，並且千瘡百孔，風一吹，就徹底崩潰了。

    “李牧原，你先冷靜，有話好好說……”

    “說個屁！我要你死才行！”

    李牧原獰笑一聲，一口撕扯在了玉虛真人的脖頸之上，他低低吼叫著，撕扯著，從玉虛真人的身上拉扯出了大量的血肉碎片。

    “死啊！”

    他咕嘟一聲，就將碎肉完全吞嚥入腹，看他舔著舌頭，意猶未盡的樣子，玉虛真人徹底慌了。

    “奇門八卦臨身，天地合一！”

    玉虛真人怒喝一聲，身體上出現了一道道深黑色的紋路，一股大力生生將李牧原震開！他就要逃之夭夭，卻被李牧原一把扯住了頭髮，從半空中拉了下來，狠狠的砸進岩石之中！

    兩人一路落下，不知砸出了一個多深的地洞。岩漿迅速的從大地深處涌出，幾乎將玉虛真人完全吞沒，李牧原一隻手摁住玉虛真人，一隻手握緊拳頭沒命的向下砸去，純金色的鮮血、滾滾岩漿四溢……

    李牧原低聲吼著，左手已經焦黑一片！雖然他的真氣可以完全將岩漿排開，可以瞬間修復這傷痛，只是他卻不願。

    區區痛苦，不及他心中半分。

    甚至將眼前的賊老道殺了，也不會讓他有絲毫的好轉。

    拳落。

    咚！

    玉虛老道的頭顱似乎被打爆了，只是下一刻，玉虛老道的屍體就迅速消失，化爲了一件道袍。李牧原猛的抬頭看去，在洞口之處，隱約可見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半身裸露，少了一隻鞋子，乾癟的面板滿是皺褶。行動詭異，有股說不出的猥瑣之氣。

    “想跑？”

    殺了這狗道人不一定會好受。

    但是不殺這狗道人他一定不好受。

    “想走？”

    李牧原狠狠跺一腳，直接頂穿了岩石，衝到了地面之上。

    只是……

    從他發現玉虛老道到他追出去，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

    玉虛老道卻已經完全不見了蹤影，他的神識掃遍周遭幾十裡，全然無所獲。

    李牧原心中痛如刀割，跑的了和尚，廟可跑不了！他現在就要去將崑崙毀了，將那山拆了，少了，殺乾淨山中之人，洩一下心中之氣。

    只是……

    他剛要動身，卻停了下來。

    縱然毀了崑崙又如何？

    縱然殺了老道士又如何？

    老翰林已經魂飛魄散，連玉虛都拉不回來，他更是無能為力。

    “父親。”

    李牧原雙目流出血淚，他跪在老翰林身旁，用真氣反覆的查了十幾遍，老翰林確實已經魂飛魄散了。

    迴天無力。

    李牧原緩緩的舉起了一隻手。

    “如此，人生又有何意，我便一起去了吧。”

    衰大莫過於心死。

    心都死了，還在乎軀體幹什麼？

    “來吧來吧。”

    “只要一掌落下，就可以再也不用想這些傷心往事。”

    “快些動手吧，快些離開吧，這不是死去，而是沉睡。”

    “你活著，只會害更多你愛的人如此，你要是真的愛他們，就趕緊離開。”

    有聲音在他的心底蠱惑著。

    “那就這樣吧。”

    李牧原一掌落下。

    就當他將要打破自己的一切之時，一點暖意忽的涌上了心頭。

    似有人擁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