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綠洲
古人有句話。
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李牧原以前意氣風發時,並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直到現在,他才漸漸品出其中三味。
此時的他,修為依然通天,甚至在常人看來,已經遠遠的超出了凡人的範疇之內,一念可以移山、可以填海、可顛倒四方,可……
但是他卻找不回自己的老父親。
縱然他可以一夜元神出竅遠遁千里,但神州大地無比廣闊,誰知道當時那傳送陣將他們送去了哪裏?有可能是蠻荒,有可能是大洋……
好在酒鬼與父親在一起,也算是一個安慰,大多數情況,有酒鬼在都能應付的來。
李牧原在空中急掠,越來越焦急。
他找不到自己的父親。
敵人卻搶在了自己的頭裏,李牧原並不會以為玉虛是在故弄玄虛,引自己進入陷阱之中。到了他這個境界,元神一念即可迴歸本體,陷阱什麼的完全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掠過高山。
路過大江大河。
他的目的地是一處無邊的沙漠。
沙漠之中,有一綠洲,有一老翁,有一塊小農田,有一個醉鬼。
老翁澆水,醉鬼耕田,以酒做水,隨手扯下架子上的瓜果梨棗來下酒,這小日子,也頗為瀟灑。
李牧原似不願驚擾這份祥和,在綠洲前一里的地方就悄然落下。
一個老道正在他身前持杆釣魚。
“沙漠中哪有魚?”
李牧原不屑道:“故弄什麼玄虛。”
老道笑答:“你看這是無邊黃沙,實際上在多年之前,這裏還是一片汪洋大海,有海,自然有魚。”
“不信你看!”
他笑著提竿,一條魚就被他拉了出來,那條鯉魚長一尺,金翅金鱗,活靈活現。
老道從杆上解下鯉魚:“這魚燉湯最好。”
李牧原嗤笑道:“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你說這是魚?”
老道呵呵一笑,將鯉魚扔下,鯉魚在黃沙中打了個轉,瞬間就消失不見。
“這魚是假的,你不是真的嗎?”
李牧原道:“你想要釣我?也不怕魚將網撕破了?”
老道笑答:“能當漁夫的,自然比魚強。再者,魚恐怕也不敢動全力噗通吧。要是水花濺到了岸上,那可就不美了。”
李牧原默然,老道這威脅來的明明白白,一里之路,對於他們兩個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他們的攻擊非常容易將綠洲牽扯進去。隨便一點力量洩露出來,可不是酒鬼能夠擋得住。
老道不在乎。
他可在乎。
只是,他也不能退,一退就是無底深淵。
退無可退。
“只有殺!”
李牧原斷喝一聲,一掌朝著老道扇了過去。
這一掌看上去就像是街頭混混打架常用的手段,實際上在掌心內,有一點微光閃動,忽明忽暗,好像是被風吹動的殘燭。
“妙哉!道友的天人衰竭已經穩固了。”
老道人撫掌大笑:“生滅迴圈、生死交錯、輪轉不定!這乃是世間第一等的毒藥,再聰明的皇者,也破不開這生死之謎。”
“不過年輕人啊。”
“生死之外,還有更強大的東西。”
“來,看看老夫的因果之道。世人看不穿生死,還不是千百年前,仙人斷絕了天人通道所致?正是前有植樹,後纔有開花,有因纔有果。”
老道人手掌中出現了一枚圓圓的果實,這果實似是蘋果,只是其上青紅二色交織不定,來回盤旋。
“因果!”
兩人平靜對掌,連一絲波瀾都沒有,就好像是兩個久違的好友在碰掌一樣。
只是,他們站定之地外出十丈之外卻是發生了劇變,沙漠之中如有無數的魔神在狂舞,黃沙捲起十幾丈高,淒厲的嚎叫聲、咆哮聲不斷響起,雷光、電火,大粒的冰雹混雜在一起,宛如世界末日。
變化很快就波及到了綠洲,只是綠洲邊陲似有一道無形的牆在保護著,所有的異變、風霜都被完全隔絕。
“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這裏等你的原因。”
老道笑著,另一隻手抬起,向下一押!
李牧原目光一凝,身影炸成無數片碎屑,片片碎屑化為只只蝴蝶,轉瞬飛出五丈之外,復而凝結成李牧原的身影。
他們剛纔交手的地方,此時已經變成了無底深淵。老道漂浮在無底深淵之上,笑道:“我不在乎,可你在乎。”
李牧原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冷聲道:“再來,哪那麼多廢話。”
老道笑道:“道友,你也是聰明人,剛纔的交手你也明白了,你本就弱我一籌,再加上此時此刻你心中有所顧忌。還有分出三分力去保護那綠洲。這樣的你,如何與我交手?”
“老道我知道你不在乎什麼功名利祿,也不在乎什麼長生永存,更不像是那種爲了去仙界看看不惜一切代價的。不如你自封七成經脈,老夫立刻掉頭就走,從此天下也不再以你為敵。以你的實力,哪怕只有三層實力,只要老夫不與你為敵,那天下之大,也大可去得!”
老道是個十分高明的說客,他的聲音充滿了魅惑力:“放棄你本就無所謂的,換來你所珍惜的。多好!日後老夫登仙,你可以立刻恢復實力,依舊是天下一人。老夫也以道心起誓,在天上也會為你助力,讓你也飛昇上天,如何?”
李牧原嘲笑道:“你說的很好。”
“可惜我不信。”
“若是你第一次見我,就說出這樣的話來,我還有幾分相信。此時你這樣說,無非是哄我太阿倒持而已。我要是自斷後路,恐怕你會第一時間上來殺了我。你之所以肯跟我這樣談,無非是我有接近你,或者威脅到你的力量而已。”
“誓言?誓言算個什麼?”
“你是比我強,但我也有比你強的地方。我比你年輕,我敢拼命,你不敢。”
李牧原隨手一抓,一柄古意盎然的劍就悄然浮現於他的手上。
“來。”
他的大袍無風自動,戰甲在陽光的照射下發著絢麗的金光。李牧原看著面色有些發黑的玉虛,譏笑道:“賊道士,拿命來。”
老翰林擦了一把汗,將鋤頭依在身上,順手摘下來一個羊角蜜,掰開是熟透的香甜。
綠洲本就很小,菜地又在綠洲的邊緣之處,可以一覽大漠風采。
一望無盡的沙漠也有一番特別的景緻,壯闊,遼遠,讓人心曠神怡。
吃著瓜,老翰林就如一個老農般蹲坐在了地上,也不知在想什麼。
不一會兒,赤裸著上身的酒鬼就湊了過來,他遞給老翰林一個葫蘆:“嚐嚐!這葡萄酒!”
真正的葡萄酒在大徐乃是最奢侈的東西,起碼老翰林這個階層是輕易接觸不到的,只有每年庭宴時,皇帝纔會賜下小小一杯,那滋味、那香甜,老翰林喝過一次,永世難忘。
只不過,哪怕是在庭宴上喝道的西域進貢葡萄酒,也沒有此時他自己釀的好喝。
新釀的酒有種特別的香味,果香和酒香融合的恰到好處,老翰林喝了一口,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妙妙!這滋味,真是絕了!”
酒鬼接過老翰林遞回來的葫蘆,搖一搖,臉上就有些心疼:“老哥哥,你這口實在是太深了!這等美酒,還要小酌才行啊。”
說著,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取出兩個小小的瓷杯,小心的用酒葫蘆倒出來一點。
“這纔對,來來來,喝著喝著,把你的瓜也分給我一點。”
兩人將羊角蜜分,就著鮮美的酒液,喝了個痛快。
剛纔的一大口完全沒事,此時的一杯老翰林就有些醉。
他放聲高歌,用戲腔唱起了史書上的故事。
酒鬼大仰八叉的躺在地上,說不出的舒服。
“這日子也不錯,再過幾日夫子醒來後,我們正好打雀牌,輸的罰酒喝!玩它個天荒地老。”
酒鬼眼睛眯著,他以前是最討厭沙漠,認為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絕對不該待人。可自打夫子找到他們,點化出這處綠洲之後,他待了幾日,居然有種家的感覺。
大漠雖然荒涼,但也不是真正的萬物寂滅,天上就時常有飛鳥劃過。
酒鬼雖然比李牧原修為差的遠,但是此刻也夠用了,取一塊石頭就能輕而易舉的將鳥從天上打落下來。但凡能在沙漠中飛的鳥,幾乎都是大鳥,去毛去骨,也還有二斤肉,可是一等一的美味了。
還有胡狼、野駱駝、野驢。都是美味啊。
酒鬼嘴角似乎有口水流淌下來,忽的,他好像察覺了什麼。
“有鳥!”
他一躍而起,抓起一塊小石頭在手中掂量,瞅個機會,將小石頭狠狠的擲了出去。
只是,小石頭劃破長空,似是沒有砸中,大鳥撲楞著翅膀繼續飛,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不對!”
酒鬼愣了一下,他又擲出了一塊石頭,卻依舊只是一場空空。
“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環視四周,神識放到最大,卻沒有感受到任何的不對氣息。
一切正常。
他的心底卻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寒意。
一切正常。
就是一切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