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大了，知道心疼母親，於是年幼的王小魚也去整日去海岸上晃盪。

    海岸向來是貧苦人生活最後的支柱，對於買不起船、家裏缺了人口的家庭來說，海岸上雖然沒有什麼可以賣錢的海貨。但無論是螃蟹、牡蠣、章魚、或者是被海浪捲上岸擱淺的小魚，在鍋裡一燉，美味自然談不上，不過優點是能吃。

    這可就是最大的有點。

    能吃下去。

    就能活下去。

    活下去的日子雖然依舊是在地獄中煎熬。

    遠處卻終歸有那麼一絲絲的希望。

    今天約麼五更天，王小魚就從家裏出發了。

    實際上這麼早去趕海，是很吃苦的，清晨的海水冰涼徹骨，而且這個時辰天色還有些暗，看不太清楚。小魚蝦也都躲進了石頭縫的最深處，並不是很好去捉。

    不過王小魚心中有個小秘密，正是需要這個時間去完成。

    摸著黑一路來到了海岸之上，她將破爛不堪的草鞋脫下來，光著腳踩在冰涼的礁石之上，很快就找到了一處隱蔽的石縫。

    那裏疊著不少石頭，壓著一件寶貝。

    她將大石頭一塊塊的搬起來，很快微薄的晨光下，就亮出了一樣東西來。

    那是一張破舊的漁網。

    這是一個月前她在海邊撿到的，雖然破爛不堪，是被人遺棄的破網，但在最窮苦人的眼裏，依舊是可以縫補的東西。

    只要補好了。

    就能用。

    漁網補好了，就能打魚。

    雖然只能在近處撒網，卻也夠了。

    打到魚了，首先能吃飽一點，然後說不定還能賣點錢，買點麪食什麼的吃！終日吃螃蟹和牡蠣，王小魚都懷疑自己下輩子一定會變成一隻螃蟹。

    還有，娘也不用那麼辛苦，在小小的豆燈下熬化了眼睛，去做那些針線活，好換點錢攢什麼嫁妝。

    王小魚雖然沒有讀過書，也不識字，但她卻知道嫁妝是什麼意思。窮人家的孩子早熟，她也明白一個道理——像自己這樣的是嫁不出去的。

    想要找一戶人家要自己，那就要準備豐厚的嫁妝。只是那小豆燈下的工作，與豐厚差的很遠。

    王小魚的小腹處綁著一個大包，這都是她這幾日在村裏晃，偷來的線。在貧窮的漁村，線可是很寶貴的東西，要是讓人知道她偷來了這麼多線，會被活活打死的。

    好在她足夠有耐心，足夠隱秘，每天只拿一點點，然後將自己僅有的一件破衣服扯了半截，當做繩子。

    少女的胸脯已經微微有些隆起。

    要不然她恨不得全扯爛了。

    接著晨光，她開始用從母親那裏偷來的針縫製著漁網。

    今天已經到了工程的最後時刻。

    她越發緊張。

    最近她晚上成宿成宿的睡不著，生怕出了什麼亂子，要不是爲了遮人耳目，她恨不得來海邊來睡。

    這是她來之不易的希望。

    這是她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明光。

    就如同一個走在黑暗中的人，左右都是無窮盡的黑暗，只有手中的一點微弱燭光。

    “鄰居趙小豬，最近看我的眼神不太對，不會發現了吧？”王小魚開始疑神疑鬼，不過今日她很幸運，在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來之前，她的工作終於完成了。

    她迎著陽光，驕傲的舉起了手中的網。

    這是一個破舊、破爛、醜陋的傢伙。

    但也是一個完整的漁網。

    “來吧來吧來吧來吧！”

    王小魚實在是等不及了。

    她迫切的想撒撒網，試一試。說不定能抓一條魚回去！她已經開始想象回家時扛著大魚，母親臉上露出的笑容來了。

    “來吧！”

    “我王小魚！”

    “今天就是一個漁夫了。”

    王小魚在心裏說。

    雖說有了網，但是她沒有船。

    想要捕到魚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需要去遠處的礁石上，那裏的水深一些，纔有些大號的魚。至於假如捕到魚，怎麼帶回去不在王小魚的考慮範圍之內。

    反正只要是魚，只要抓到魚就行。

    “這次下網，會抓到什麼魚呢？”王小魚有嘴叼著漁網，在冰涼的海水裏遊動著。當徹骨寒的海水透過牙齒的縫隙灌入喉嚨裡的時候，她強迫自己想點美好的事情。

    比如說巨大的月亮魚？

    鼻子尖上有刺的金槍魚？

    或者說兇猛的石斑魚。

    “都行。”

    胸腔內的熱血趨勢著她游到了礁石上。

    四面都是茫茫大海。

    她踩在礁石上看起來很孤獨。

    網張開。

    灑落。

    捉住的只有一汪海水。

    她並不氣餒，她知道自己的這種捕魚方式，需要多次嘗試，她不怕嘗試，只怕連嘗試的機會都沒有。

    第三次第四次。

    依舊是一場空。

    不，有一隻巴掌大小的小魚苗兒，嬉笑著從網眼穿過。

    第五次第六次，只要有網，她可以灑無數次。

    只不過，依舊是一場空。

    “不對啊，今天海里的魚都去哪了？”

    王小魚非常詫異，只是就在她思索這個難題的時候，海面上微微顫抖了一下。

    作為一個在海邊長大的孩子而言，自然知道這種震動意味著什麼。

    “沒道理啊，要發大水？”王小魚咬著牙，如是有海嘯前來，她必須立刻回去，只是想要快速返回岸上，她就必須捨棄她的網。

    “不行！”

    她一咬牙，將網收在了手腕之中，她要最後再試一次，如果是上天要將她喪身於此，那她也認了。

    “海娘娘、慈悲菩薩，救我一救！”

    她默默的祈禱著，虔誠的將網灑了出去。

    破舊的網上傳來了一絲重量。

    王小魚大喜過望，這般重量，絕對是一條大魚！

    只是，這魚似乎有些大啊！

    她兩隻腳蹬在礁石上，身體拼命向後傾倒，向後拉動。

    還在水下傳來的力量並不怎麼抗拒，網順水而上，很快就脫離了水面。

    “嗯？怎麼是個……”

    王小魚登時傻了眼，在網中不是什麼月亮魚金槍魚，而是一個男子……

    那個男子露出了半邊身子，瞪著眼睛看著她，好像也不相信這樣的見面場景。

    王小魚登時泄了氣，她試圖將自己的網拉回來，結果那男子卻踩著水上了礁石。

    他隨手將網扯開，讓自己脫身出來，看著那男子隨意妄為的動作，王小魚的眼裏瞬間含了淚珠。

    “你幹什麼！我的網！”

    王小魚嘴巴張張，卻只發出了一陣嗚咽聲。

    “小柔……”

    那男子叫了一聲，去被王小魚鋪天蓋地的打將過來，她在心裏不停的怒罵著：“你把我的網扯爛了，扯爛了！賠我！賠我！”

    “別打了別打了！”礁石就那麼大，男子根本無處躲避，被王小魚結結實實的打了一頓。

    王小魚喘著粗氣，蹲在了礁石上，歪著腦袋看那男子，只覺得他無比討厭：“這是誰啊！怎麼看見他就煩。”

    她說不出話來，眼神卻是說不出的厭惡。

    男子也學著她的樣子蹲下：“我還沒還你網呢！我有錢，可以給你買……”

    水面又震了一下。

    王小魚立刻警覺起來，她拼命將再度破損的網扯成一團，抱在懷裏跳下水中。像一隻魚一樣轉眼游出了幾丈。

    只是她忽的回頭，看著礁石上那男子依舊站著不動。

    “難道他不會水？也是，要是會水怎麼會被我從海里撈起來！”王小魚一咬牙，就準備回去救他，雖然討厭，可好歹是個人！

    就在此時，遠處的水流變化開始劇烈起來，滾滾水浪涌起、上升，一個龐然大物從水中跳了出來。

    “這是魚嗎？”

    王小魚瞠目結舌，她可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魚，當那條大魚跳躍起來的時候，整個世界彷彿都被它遮蔽了。

    “這是啥啊！”

    大魚跳起，落下，激起了大量水浪，衝涌過來，原本平靜的海面瞬間起了數丈高的浪，鋪天蓋地的打將過來……

    “要……”

    “死了嗎？”

    面對如此巨浪，就算是水性再好也無濟於事，王小魚只掙扎了很短的時間，就被水流捲入了海中。

    她拼命的掙扎著，只是從上向下壓下來的水流，可不是那麼容易擺脫的。

    水開始嗆進她的喉嚨裡。

    她的意識開始慢慢模糊。

    隱約的，似有一個身影靠近了。

    一個有力的臂膀拉住了她的腰肢，緊接著就是一股熱流涌入了王小魚的身體之內，她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從來沒有……

    她暈了過去。

    “如果這就是死亡的話，請不要叫醒我。”

    她似乎沒有昏迷多久。

    當她醒來的時候，陽光正好。

    她愣愣的看著包裹在身上的衣服，那是一種她沒有見過也無法想象的細膩料子，摩擦著她粗糙的面板，簡直舒服到了極點。

    她愣愣的看著在自己身前的那個身影，看著他笨拙的補著漁網，突然眼眶有些酸。

    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

    到底是為什麼，這麼想哭呢？

    “你是誰？”

    她輕聲叫道。

    只是沒有迎來回應，她自己就驚愕了。

    她所失去的一切，此刻似乎都回來了。

    眼睛、耳朵，喉嚨……

    “你是誰？”

    她帶著哭腔問道。

    “我啊！”

    李牧原撓著自己的腦袋，很是惆悵。

    “這玩意到底該怎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