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荒這個字的時候，老者臉上明顯露出了不自然的神情，幾個小孩子卻是一臉懵懂。

    “你是李牧原？”

    一個小男孩大聲問道：“好啊！原來你就是李牧原！禍害天下的邪魔外道，你來的正好！免得我們費功夫去找你，速速跟我們回去，說不定還能饒你一條命！”

    李牧原笑了起來，老者卻立刻道：“楊學無，你說什麼呢！給我退回去！”

    楊學無的眼眶裏立刻掛了淚珠，他噘著嘴大聲道：“狡詐惡徒！我可不怕你，今日，我要你記住我的名字……”

    “啪！”

    他的臉上多了一個清楚的掌印，老者低聲咆哮道：“你怎麼讀的書，都七歲了一點道理都不懂，居然敢對前輩高人無禮！快去倒杯茶，給仙人賠不是！仙人的事情，都是上面人說的，怎麼能當真！”

    “不！”小男孩兒大叫道：“他是……”

    “楊學無，你要是再說一句，我就不跟你玩了！”倒是一個小姑娘聰明伶俐，她橫了一眼臉漲得通紅的小男孩，然後立刻笨手笨腳的倒了一杯茶：“叔叔喝茶！小雨替他給您賠不是了，他比我小三十天，小孩子，不懂事，您可別跟他計較。”

    李牧原呵呵一笑：“你倒是乖巧，你們好福氣啊，遊覽海景，還有茶喝，小日子過得很舒服嘛。只是這荒，可就慘了。”

    老者訕訕道：“不舒服、不舒服，如坐鍼氈。”

    李牧原揉了揉小姑娘的頭，將她抱了起來：“小姑娘，你說說，你們所乘的巨鯨，是怎麼來的？說得好，我就送你件小禮物，說不好，你們可就要在這海底睡很久了。”

    這些小孩都很是聰慧，立刻就品味到了李牧原話語中所蘊含恐怖，剛纔那張牙舞爪的小男孩楊學無，嚇的一屁股栽在了地上！而其餘的幾個小孩，眼角都有淚打轉，老者更是面如土色。

    “叔叔，我也不知道怎麼叫說的好，怎麼叫說不好啊！我就只知道一種，是我們祖師爺告訴我們的，說呀，這化鯨乃是北冥之海中的異種，不為天地所容，在深海中被萬鯊攻擊，然後巧好被我們祖師爺救了，醫治再三，以水晶為心、以琉璃為腦、以玉石為經脈，這才勉強活了下來。”

    小女孩認真的說：“小雨不會說好話，只會說實話。您要送我什麼禮物？能送我一隻頭花簪子嗎？”

    李牧原笑著，颳了刮小女孩的鼻樑：“小機靈鬼！”他打了一個響指，點點熒光凝聚到一起，就化爲了一朵頭花。

    這朵花通體雪白，彷彿是剛採下來的曇花般美麗。

    “送給你，這花四季不同。春乃梅枝一朵、夏乃盛開之荷、秋乃蘭花幽幽、冬乃是一枝曇花，四季不同，皆會變化。”

    “原來，已經是冬天了！”

    小女孩欣喜非常，乖巧的將簪子拿在手中：“謝謝叔叔。”

    李牧原嗯了一聲：“你高興了？嗯，不過叔叔要告訴你，你說的不對！你們所乘的化鯨，乃是異界之物，名叫荒。荒性情溫和，腹內有乾坤，可建築房屋！異界環境險惡，狼蟲走獸無數，那裏的人白天出來採食東西，晚上躲進荒的肚子裡，荒就像是他們的父親一樣，整天保護著他們。”

    “啊！”小女孩瞪大了眼睛，李牧原繼續說道：“我也不知道這荒是怎麼來到此界的，只是它可是很苦呢！它的心被人上了鎖鏈，身體各處器官被釘入了無數釘子，體表還有符咒壓制。除此之外，四肢被砍去，接上巨鯨的鰭！而由於壓制了荒的力量，導致它腹內小世界無法成行，於是乾脆用刀劍強行挖了一個洞出來，再鑲上水晶。這荒飽受酷刑，而身體裡的釘子、鎖鏈符咒還在每時每刻給它放血，免得它自行恢復了。

    相當於日日夜夜，都在北千刀萬剮。老人家，你說我說的，對還是不對？”

    老者慌忙跪倒在地上：“上仙饒命！上仙饒命！在下不過是門中二代弟子，門中大事輪不得我去管，這種事更是從來沒有參與過啊！”

    他一咬牙：“這是我通天門掌門所為，這都是他乾的！他與朝廷交好，為朝廷培育異種戰馬！才得了這賞賜，他研究再三，從朝廷的異書上得了法門！將那巨獸改造至此！

    老夫也知道自己有罪，不過上仙要是責罰，就請只殺老夫一人，這些孩子們不知道，也與他們無關，還請上仙慈悲啊！”

    “我不殺你！”李牧原搖搖頭：“我只是讓你也體會一下這痛苦。我不知道你們那個什麼通天門掌門到了什麼境界，只是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

    “虛空造物。”

    李牧原身如鬼魅，瞬間就出現在了老人的身前，一掌拍在了老人的天靈蓋上！

    “虛空造物、點石成金、改天換地！”

    老者的身體如同液體般融化，小女孩兒緊緊的抓住了李牧原的衣領，閉上了眼睛，楊學無卻大叫一聲，掏出一柄短劍衝了上來！

    短劍刺在李牧原的小腹處，李牧原小腹連個紅印都沒多，短劍卻崩成了碎渣！李牧原拍拍小男孩的腦袋：“沒事，他還沒死。你看？”

    小男孩兒驚愕轉頭，只見老者所在的位置，出現了一條小小的魚。

    這條魚和他們所乘坐的化鯨有七八分相似之處，只是小了幾千倍！

    “你做魚，就知道魚之痛了！”李牧原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氣，將鑲嵌在化鯨身上的圓形水晶打成了粉碎！不過水晶雖然破碎，海水卻壓在外面流不進來。

    李牧原將小女孩兒放下，撿起了那小小的化鯨，將它扔了出去。

    小魚兒見水就漲，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已經漲到了幾十丈大小。

    “好了，不用太大，足夠抵禦風浪就行！來，你們隨著他回去吧！小丫頭，你很聰明！不過你將來的路，一定不如這小男孩兒走的遠。”

    小女孩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倔強之意，李牧原卻沒有心思和她說話了，輕輕一揮手，他們就被推入水中！幾個氣泡包裹著這些孩子們，帶著他們朝著化鯨飄去。

    一股資訊被他注入了化鯨之中，這是對那通天門掌門小小的問候。

    “日後，我會去找你的。”李牧原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撫摸在了這小房間的牆壁之上。

    “辛苦你了……”

    “你說他們是無辜的？不怪他們？沒事，他們不會死的，我只是暫時拿走了他們的一點東西而已。”

    牆壁開始慢慢的溶解，露出裡面鮮紅的血肉。化鯨體表的烙印也在逐漸的消失，很快就只剩下滿是瘡痍的面板。

    一團團汙血從身體裡擠了出來，將這一片海水染黑。

    只是……

    李牧原能治好它的傷，解除它的束縛，而通天派給它的變化卻是永久的。

    它再也回不去了，這輩子只能做一條魚。

    “也只能這樣了，畢竟虛空造物，也不是能夠真的改變一切！更何況一塊玉石既然開始雕琢了，就再也回不去了！只不過你應該還有同伴在這世上，也不至於孤獨到底。”

    李牧原溫言安撫著它：“會好起來的。以後啊，你就陪著我吧！我帶你一起玩。”

    一陣低沉的嗡鳴聲響了起來。

    似在迴應他。

    “走吧！跟我一起走，跟我去找一個人……”

    “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了。”

    泉州。

    泉州乃是大徐疆域最南之地，這裏頗為荒蕪，叢林密閉，道路不通。據說若不是因為泉州在大徐立國之處發現了金礦，皇帝都想將泉州扔掉。

    泉州多處靠海，耕地甚少，百姓多以捕魚為業，只要天公行好，倒也能混個溫飽。

    泉州西南，有一處名叫樂田的臨海村落，百十戶人，也算是個大村子了。

    樂田村離金礦不過一百餘里，村裏的年輕人大多都去礦上幹活，吃飽喝足還能剩點錢回家養老婆孩子。村裏只剩了一些老人和女眷還留著。

    只是礦上的錢半年才發一會，平日裏吃穿用度，還要靠打魚才行！只是老人和女子身體都弱，出不得海，搏不得風浪，只能在近處打些小魚吃。

    王小魚是村頭趙寡婦家的女兒，這個孩子可是倒黴，剛生下來沒幾天，一天夜裏，父親喝醉了酒，不知去了什麼地方，再也沒回來過。

    趙寡婦急急去追，人沒追到，還迷了路，回家之後，孩子已經餓傻了，三五歲都不會說話。

    而她九歲那年發了一場熱，村落裡也沒有什麼醫師，母親只能扯爛身上的衣服，在雨水裏打溼，回來敷在孩子的頭上。

    病好了，嘴巴卻啞了，眼睛更是瞎了一隻，耳朵也聽不清楚。

    他娘差點瘋了，好在小姑娘的腦袋似乎靈光了些，居然懂事了。

    只是她家的日子依舊苦，孩子長到十四五，本來可以嫁人了，卻沒有人要她——誰娶個這樣的人回去呢？

    而沒有男人，只能靠老孃去弄點海貨，勉強度日，日子不能說過，只能說活下去而已。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