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小小的冊子。

    李牧原拿出來瞅一眼，上面鮮血淋漓，書名隱約可見。

    “五雷正法？”

    眼下不是看處，李牧原隨手塞進懷裏。老陳博士哈哈一笑，很是滿意：“你收下就好！老頭子生平不欠人情，如今還你了。”

    “這些人博士認識？”李牧原問道。

    “莫要多問，只是一些故人而已。真沒想到這些故人竟然都在人世，這世界竟如此精彩！咦，晚霞來了，時候到了！”老陳笑一聲，突盤膝坐下。

    晚霞如血分外好看，老陳博士一坐下，竟然身上散發出微微亮光來，似與遠處的晚霞交相呼應。

    一股淡淡的真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並且迅速拔高。

    直上九天。

    幾乎是轉眼之間，就在李牧原的眼皮子底下，老陳的真氣強度就勝過了自己，人也變得年輕起來。

    一共感覺浮現在李牧原的心中，眼前的這個從未習武的老人，正在不斷的突破境界，一層又一層，沒有任何阻礙。

    忽的，真氣到了某種程度，似乎被一層膜限制住了，再也突破不上去。李牧原感覺到，就這個幾個呼吸的功夫，老陳竟然已經到了敏捷境，開始尋求那‘神’的所在。

    何為神？

    李牧原自己也不清楚，也沒有人好好的給他上過一課，他只知道這是一大難過。

    只要度過去，就是兩重天！

    老陳真氣沸騰，身上可見雷光閃閃，霹靂聲連綿不絕，引起了一大片人的關注。

    老陳的真氣不斷攀升，已經開始肉眼可見的外洩，這是丹田無法承受的表現。這種情況李牧原之前有過，自己透過真心玦吸收了一道曇花劍氣，遠遠超過了自身的負荷，差點讓他爆開。

    老陳臉漲的通紅，血管暴起，下一步若再無消歇必死無疑！

    “停下！”李牧原大叫道，剛要去拉一把，卻被丁老夫子拉住了手。

    “我有辦法救他！”

    丁老夫子笑了一下，此時老夫子臉上的玩世不恭，塵世浮雲全都消失的一乾二淨。他與陳博士幾乎同時張口：

    “讀書人，朝聞道，夕可死也。”

    “胡說八道！”風起怒道：“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哪還有什麼亂七八糟？”

    環繞在老陳身上的氣息瞬間消散，方纔還是面色通紅，現在已經面如白紙。

    “死了？”李牧原呆呆的看著盤膝而坐的老陳：“為什麼這麼突然？臨死前給我那本書是幹什麼？莫非在書中有什麼遺言？”

    呼。

    一聲悠遠的呼吸響徹天地之間。

    老陳的身體周圍微光閃閃，如同一個個鏡面一樣，鏡面之中，有無數的畫面閃過。

    年少鮮衣怒馬、嬌妻入門、棄筆從戎、官拜校尉、同僚傾軋、中年剿匪被人出賣、心灰意冷鑽研書畫琴棋、不甘寂寞又出朝為官……

    林林總總，森羅萬象。

    這是陳博士的一生。

    他這一生波瀾較多，他為找到心中的堅持在不斷放棄，結果最後一無所獲。

    噼裡啪啦！

    一道肉眼可見的雷光閃過，所有畫面破碎，消於無形之中。

    這是自己滅殺了自己的念頭、過往，等於自己往脖子上抹了一刀，但這一刀帶來的不是死去，而是新生。

    “好厲害！”風起面色凝重，他感受的很清楚。就在畫面破碎的一刻，剛纔近乎生機全消的老陳此時重煥生機，枯木生芽更上一層。

    體內氣血如汞，深入骨髓……

    “朝聞道，夕可死矣。”老陳慢慢站立起身，雖然容貌沒有太大的變化，此時卻多了一種出塵之姿。

    “兩位小友若有機會，煩勞給老朽的學生們帶個話……就說老朽死了吧。”

    趙奶奶紅光滿面：“你終於決定了！？”

    “混沌了半生，總不能幾乎自己糊塗下去。”老陳呵呵一笑：“我就住這裏了可好。”

    “痴心妄想！老夫明天就把你綁在城牆上！”丁老夫子看他牽起了趙奶奶的手來，勃然大怒甩袖離去。

    老紀尷尬一笑：“讓兩位小朋友看笑話了，走走走，別理這些個老小孩！吃飯吃飯！”

    野豬烤的香酥可口，風起大快朵頤，吃的滿手是油。李牧原卻神不在焉，看自己手掌，略一催動，寒氣繚繞，只是不能成型和持久，稍微一鬆，透出體外的寒氣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想家了？”老紀拿著一根豬骨頭坐了過來。

    “沒有。”李牧原道：“只是在想，這神到底是什麼東西？”

    “哦……”老紀道：“用我的經驗，就是活的純粹、活的明白。”

    李牧原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麼：“這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麼。”

    “看似簡單的事情，往往是最難的。牧原啊，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想要純粹、明白，更為艱難。你看風小子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看上去有些傻和楞，可他卻已經找到了‘神’。”

    “不過我估計，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找到的，就稀裏糊塗突破了這一道生死之關。風小子活的簡單，就講究一個‘義’字，其他的什麼道理他都不聽，這就是純粹、明白。”

    老紀道：“古人云，唯上智與下愚不移！這世間有聰明人，經天緯地之才，你看老丁，就是那樣的人。他們通人情事理，曉宇宙變化，這道關卡對他們而言就很簡單，以智破之即可。”

    “丁老夫子破‘神’的那一天我也在場，就是喝了一杯茶，我還沒覺出什麼變化來，他就已經完成了。”

    “而下愚之人也極其可貴，管它日月輪迴，管它對錯與否，我就一往直前，山巒在前道路堵塞，我也哪怕撞得頭破血流，也不改道！崑崙就是這樣的孩子，你看他大字不識一個，什麼道理都不曉得，卻一路突破玄關，憑藉的就是一個‘愚’字。”

    “當然，這個‘愚’也可叫力。這就叫以力證道。”

    李牧原苦笑道：“我好像很可悲。”

    “不錯！”老紀笑道：“我們兩個是一類人，說笨吧，我們還有點小聰明；說聰明吧，智慧又跟不上。這世間像我們這樣的人最多！所以大多一事無成！”

    “不過……”老紀突然賣了個關子。

    李牧原急道：“什麼！”

    “你看你這小夥子，性子急的！我們這樣的人，活著才叫精彩！”老紀大笑：“小夥子就該跟個小夥子一樣，心中思緒多才是正常！誰家姑娘漂亮、那匹好馬要多少銀兩、明天要交作業了先生可別責罵！”

    “若是跟丁老夫子一樣，年紀輕輕就看破一切，那多沒趣？你看那丁老夫子，到現在不是沒牽上趙姑娘的手？”

    這大膽的取笑立馬引來了當事人的怒火，丁老夫子一步跨越三十丈，閃到了李牧原的身前：“背後說人，算什麼英雄！”

    “小子！莫聽著老種地的胡說！我有一法，名曰忘憂心經，這是我畢生所學，忘卻煩惱，少遇心魔，可助你青雲直上！一月就能助你尋到神境，十年包你登仙之門。”

    “只是有一點，此功法大成之前，會讓人心思淡薄，情慾不思。就這一個毛病，汝可願學？”

    前朝大祭酒、武人未出就被譽為陸地真仙丁老夫子的畢生心血，一生感悟！

    “忘憂心經！老丁你真個大方！”就連老紀都大吃一驚，他們這些前朝遺老雖然經過多年修行，雖然各個都武藝高強，哪怕突破‘仙’字的也不在少數，可少有跨出那終極一步，敲的天門的只有丁老夫子一人和他的功法。

    “小子答應吧！這普天之下，敢喊出包你登仙的，也就丁老夫子一個人！這是天大的機緣，千萬莫要錯過了。”

    李牧原枰然心動。

    自己所追求的一切近在咫尺。

    只要點一下頭就可以。

    他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不由得握緊了胸前的真心玦。

    一點莫名的情思突然泛上心頭，似乎曾經他因為自己的選擇和誘惑錯過什麼，那是什麼他已經忘記，只依稀記得自己錯過的是最重要的東西。

    “算了吧！”

    “為什麼！”

    “不知道。”

    丁老夫子滿臉錯愕，繼而放聲大笑：“好好好！你這個朋友有意思！我喜歡！喝酒！”

    兩個酒葫蘆憑空出現在老夫子的手上，順手扔給李牧原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明天是與非！來來來，醉了醉了！”

    老夫子一壺喝完，身影化作雲煙，被風一吹，如一朵白雲捲上雲霄，就不知道去了哪裏。

    風起湊了過來，伸手想抓：“有酒讓俺喝一口？咦，怎麼一滴沒有！”

    “此物名曰醉乾坤，是老夫子的寶貝！白水倒入既是酒，一口天下無滋味！只有你能對著壺嘴喝！小子不學也罷，若想學種地，可以來找我！”老紀飄然而去，非常灑脫。

    “不喝也罷！”風起眼饞的望著李牧原手中的葫蘆，這玩意可太有吸引力了：“我還是想出去掙幾畝地！我要出去拼上一拼，好讓哥給你娶個嫂子！你去不去？”

    “改天吧！明日我先回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