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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十畝地一場夢

    學費。

    自打李牧原記事起,大徐對部分適齡兒童施行免費教育。並且每年都從百姓之中選出一批孩子,免費上學不說,中午官家子弟攆回家,百姓孩子管飯。

    學費這個詞似乎只存在於以前,據古書上記載,古時知識昂貴。老師開課,學生們要持著豬肉聽課,聽完後,豬肉留下作為學費。

    李牧原原本就沒帶多少錢,打架又掉了一些,他掏出所有,不過二十枚銅板。

    “聊表寸心。”

    “呵!”丁老夫子從書桌上翻下來,大手一揮,摸的乾乾淨淨:“你小子身上有雞湯味!”

    “來一碗!老夫潤潤嗓子。”

    李牧原沒有任何意見,趕忙要去端,老頭子不放心,竟要跟著他去。

    “小光!老師今天有事,你早下課吧!”

    小童頭也不抬的嗯了一聲,丁老夫子如蒙大赦:“走走走,讓這個笨孩子愁的我頭疼!快去喝雞湯!”

    二人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看著遠處踢毽子的小童:“先生大才,為什麼不讓他們也去聽上一聽。”

    “有個學種地,有個學打鐵,有個學養雞,都是大事,哪有閒空學我這些亂七八糟!”

    “那些微末學識,怎麼能和先生們教授的相比?”

    “學問就是學問,哪有什麼微末的?不種地怎麼吃飯?不打鐵怎麼鑄犁?不管學什麼,不都是讓人明白道理嗎?”

    “受教了。”

    “莫做這些禮節!快走幾步,雞湯要涼了!”

    丁老夫子舒舒服服的喝了一碗雞湯,開懷大笑,脫鞋為枕,直接躺在了地上:

    “這碗雞湯真是不錯,老頭子喝的舒服,喝的暖和,只可惜手藝差那麼點事,鮮味遜色一分,火候差了半刻!雞是沒的吃了,明兒老頭子進城,買條魚回來,讓你嚐嚐老頭子的手藝。”

    李牧原眼前一亮:“老父親在城裏,我這好幾天未歸家裏擔憂,先生可否報個平安?”

    “小事兒。”丁老夫子滿口答應,不多時就哈欠連天,李牧原趕緊交代了地址,順便抓起一塊木炭,扯下一塊布,簡單寫了幾句,一併交給了老夫子。

    抓著布條老頭兒已經呼呼睡著,李牧原心思稍定,在外面坐了一會,就看到風起魂不守舍的走了過來。

    “你怎麼跟丟了魂一樣?”

    “莫胡說。”

    “雞湯還有,要喝去裡面自己動手。”

    “不喝!”風起道:“俺不走了。”

    “在這坐會就行,等等,你要留在這村子?”

    “是。”

    李牧原皺眉思索,突道:“你定是看上了某位姑娘!”

    風起大急,一掌捂住李牧原的嘴巴:“莫胡說!莫胡說!”

    “哪家女子?你不是還要殺人報仇嗎?”

    李牧原的問題風起沒有回答,他拍拍屁股跳起來,迎上了一個提著水的姑娘,幫著她提水走了。

    那姑娘穿著一身十分普通的棉裙,卻扎著一根銀簪子。長得並不俊俏,身材微胖,臉頰略圓,五官只能勉強和清秀掛上邊,就是笑起來甜。

    一會兒工夫,風起就呼呼呼的跑了回來:“還是走吧!”

    “這麼快!”

    “莫胡說!莫胡說!問你個事情,你曉得這京城郊區,一畝地要多少錢?”

    李牧原苦苦思索,勉強找到一點印象:“怎麼也要十三四兩,好像好地還貴。”

    風起瞠目結舌:“這麼貴!俺老家的地才一兩銀子!俺長這麼大就摸過一次銀子!”

    又問:“一個人頭可換多少兩?我沒細看那個黃皮軸!”

    李牧原把自己那次領的封賞告訴風起,風起拍大腿叫好:“這皇帝還是有點良心!也不枉你家吃苦受屈。”

    “你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問這個,你不是說自己要銀子無用,身上錢只要夠下頓吃就行嗎?”李牧原問道。

    風起麵露苦澀:“我是要銀子沒用!哎哎呀,莫說了!”

    說罷咕嚕嚕喝乾了小酒壺,貪婪的舔著壺嘴。

    “她叫什麼名字?”李牧原看出來了什麼:“你們這纔剛見面,就問你要聘禮?”

    “呀!我竟忘了問了!糊塗了!糊塗了!”

    “她呀是我表姐!我都叫她梨子姐姐!”小柔端著針線笸籮在二人面前坐下,縫補李牧原的一件衣裳。

    “當年我爹和我舅舅一家外出逃難,偶然間來了這裏,就住下了。後來我爹進城做包子,舅舅腿早年傷著,年紀又大,嬸嬸也沒了,只能在這裏。”小柔說道。

    “剛纔,嗝!老爺子突然問我,身上衣裳哪家買的,嗝!價錢幾何?”風起竟流下淚來,歪倒在一邊,兩口酒放倒了。

    “哈哈哈,這衣服是俺娘生前縫的……”

    李牧原費勁把睡著的風起拖進屋子,塞到床上,讓他跟老夫子聽對方的呼嚕聲。

    “我舅舅也是沒有辦法,年紀再大些就幹不了活了。他早就說過,嫁姑娘怎麼也要十畝地一間房,七畝種麥、一畝種桑、一畝種菜、一畝種麻……”

    屋內的風起似乎翻了個身,鼾聲大作。李牧原默然,農家土房倒是不貴,只是這十畝地怎麼也要百十兩銀,對於他家都是一個大數目,對於風起,更是一個天文數字。

    眼前的問題對於每一個洛陽少年來說似乎都是困擾。但像是風起這樣,完全白手起家的卻幾乎沒有。

    他沒有族親父母支援,沒有祖產家業變賣,雖然是英雄豪傑,但目前看這行好像還不掙錢。

    眼前的戰爭似乎是他唯一的機會。

    按照李牧原的經驗,五個人頭,幾乎就能完美的滿足風起的願望。

    風起是不喜歡殺人的,他擅長將人打倒,砍翻,唯獨不擅長把腦袋砍下來。

    李牧原心中煩躁,他能幫上多少忙呢?他寫書,奮筆疾書三五天,一千字不過五百個銅板!

    能他孃的有什麼用!

    憋的難受,便起身走兩步,李牧原剛一回頭,就看到那個叫小梨子的姑娘不知從哪走了出來,和小柔兒竊竊私語。

    不知不覺,李牧原竟然走到了一處古怪棚子處,他突然想起,這可能就是小柔兒說過紀伯伯創新的東西。

    這棚子用木為架,以草為衣,用黃土填實。雖然沒有什麼名貴的材料,卻可看出用了很多心思,折門的簾子看上去都比老紀身上衣服暖。

    老農正巧從棚子裡鑽出來,一掀簾子,一股臭味鋪面而來。

    李牧原嘔了一聲,也不嫌棄,主動要求進去看看。老頭子十分得意,掀開簾子帶李牧原進去。

    棚子裡溫度很高,臭不可聞,光線昏暗,李牧原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老紀捅開一處草蓆,讓一束光打了下來,才隱隱看清一點……

    棚裡是一塊小小的農田,似乎有青苗在生長。李牧原大驚,真有改天換日的本事?蹲下來一看,這苗跟麥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顏色是黃的,細看時,卻是一株株黃色的韭菜。

    棚內不可多待,以李牧原的功力,只是幾個呼吸就要窒息,就連丹田都隱隱作痛!老紀倒是渾然無事,讓李牧原出去,自己又在小棚子裡收拾了好一會才鑽出來。

    老紀坐在地上,抽出菸袋:“我也是愁啊!試了上百種東西,天南海北的肥料、水、我都取過。不知道為何,就這個玩意能長!”

    “確實神奇,不過這棚子雖然只有半分大小,可也不是一般人建的起來,得不償失。”李牧原評價道。

    “你小子倒是半個懂行的!”老紀也不惱:“確實,這玩意我花了三年才搭起來,一般人誰有閒心幹這個?只是沒人吃這個虧試試,一輩子糧食都只能熟在夏天。”

    李牧原無言以對,他愛花,記得有一種蘭花最早只能在夏天開花,前朝有位陛下就讓侍女妃子解開衣衫,以衣衫罩之,以體暖護著,又遣孕婦用奶水澆灌,捂了一冬,居然花開臘月。

    這是被人當做笑話的事情,是證明前朝昏庸無能的故事之一,但道理沒有錯。

    “不試試,誰知道蘭花能冬天開呢?老爺子你這精神要是用在習武,唸書,絕對一代大豪!”李牧原由衷感嘆。

    “呵,我哪有哪個閒心!種地都種不過來,再說了,我看這就是一等一的正事!讀書練武,有吃飯重要嗎?這天下蒼生,不就是在一口飯上嗎?不就是爭誰吃的好嗎?”

    “讀書也就罷了!這年頭還是要練些武才行,你看你們這村,院牆也沒有,兵丁也沒有。現在山匪沒了,但外面武人鬧得兇,而且看樣還會鬧幾年,要是有人殺到這裏來,一個武人就能把你們房子給掀了!”李牧原沉默片刻:

    “我這裏有些心德,是偶然學來的一本心法,名為寒歌笑。明日我抄錄下來,老爺子你在村裏找少年練練如何?也不知有用沒用,權當報答小柔的救命之恩了。”

    老紀傻了眼,沒想到李牧原會說這個,半響:“鄉下人,不懂這玩意,你去給那老夫子看看。”

    李牧原也不堅持,笑道:“我總怕丁老先生會笑話我。”

    “誰會笑你?這世間這麼大,唯有好人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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