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快快！”

    馬凌雲在心中瘋狂的吼叫著。

    他此時渾身上下充滿了莫名的力量，這股力量沸騰著，洶涌著，讓他的速度提升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地步。

    幾如一道光。

    貼著地面疾馳掠過，人影過後，地上才慢慢的出現一個個的腳印。

    這已經是他原本想都不敢想的速度，但此刻的馬凌雲，還覺得不夠快。

    他恨不得自己的腿有一萬丈高，一步就能橫跨山川湖海，一步就能夠到達自己的目的地。

    家啊。

    家在遠方。

    太遠了。

    每一個呼吸，都覺得家好像遠了一千里。

    “快快快！”

    他看見那高高在上，自稱朕的傢伙揮手而出的幻象。

    一幫最為恐怖的惡鬼，已經來到了家的身邊。

    原來的時候，他對家有強大的資訊。

    認為家是無所不能的，認為聖女是無所不能的，認為荒神是無所不能的。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和大部分的族人一樣，認為他們現在的苦難，憋屈，只是暫時的。只要荒神大人一來，幸福就像是樹上的果實一樣，荒神大人輕而易舉的就能摘下來，然後送到他們的手裏。

    可是現在。

    馬凌雲明白了很多。

    家是脆弱的。

    聖女並沒有多少力量。

    荒神大人比他強大一萬倍，一百萬倍，卻依舊不是無敵的。

    就像荒神大人說的一樣。

    他們能夠依靠的。

    只有他們自己。

    “快！”

    馬凌雲轉過最後一個彎。

    他終於看到了家。

    黑雲已起。

    火光，濃煙不斷。

    一股焦糊的味道傳到了馬凌雲的鼻子裡面。

    這味道。

    他很熟悉。

    不久之前，他剛將受傷的荒神大人扛起來的時候，就從自己的身上嗅到過這種味道。

    這是血肉被火焰炙烤，變的焦糊之味。

    這是痛苦的代名詞。

    馬無相狠狠的抓了一下自己的臉，劃出了五道深深的痕跡，黑色的血痂，新鮮的血液，全都被他一把在手裏。

    “我……”

    長戈還在手。

    “我跟你們拼了。”

    永珍城。

    永珍城曾經是它孩子們的驕傲。

    但是聖女大人一直不這樣以為，她說，眼前的城，跟荒神大人所說的城，相差實在是太大了。

    沒有一點可比性。

    居民們不懂。

    也不理解聖女眉心一直緊鎖的淡淡哀愁。

    在他們看來，這費了千辛萬苦建立起來的“城”，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堅固的東西了。就算世界毀滅，天崩地陷，它也會永恆存在。

    可惜，很快。

    現實就給了所有人一巴掌。

    黑甲騎兵出現在城外。

    所有人都慌了，但也有些底氣。

    這城，或許能保衛他們吧。

    也許吧。

    疑問在迅速的擴大。

    特別是當黑甲騎兵發起了衝鋒之時，那驚天動地的氣勢，立刻讓九成的人心慌了。

    外號“永恆”的城，似乎也不那麼靠譜了。

    有人開始祈禱荒神大人。

    有人開始哭泣。

    有人去尋找他們的荒，想要逃離這裏。

    可惜很快，什麼都晚了。

    黑甲騎兵撞在了城牆之上。

    一聲非常尷尬的，古怪的聲音。

    城牆輕而易舉的破開了。

    就像是燒紅的洛鐵，碰在了一張紙上。

    輕鬆，自如。

    沒有任何的波瀾。

    破碎。

    不單單是城破碎了，家也破碎了。

    一切都沒了。

    在永珍城生活的人，大多都見過惡鬼。

    許多人都知道，在惡鬼的眼裏，他們是一種財產。惡鬼會折磨他們，攻擊他們，卻很少會殺死他們。

    死了的財產，就不值錢了。

    然而這一次，似乎不一樣了。

    惡鬼們沒有任何的遲疑，見到任何一個人都迅速採取了一個動作。

    馬刀揚起。

    揮落。

    血就噴了出來。

    人就死了。

    “娘！”

    馬三二低低叫道：“孫大叔被……”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捂住了嘴巴。

    他的孃親跟他一起躲到了一個櫃子裡。

    這個櫃子是爹根據聖女大人述說打造的一種器物，是馬家最讓人羨慕的東西，可能也就是這個櫃子的庇佑，才讓他們母子二人倖免於難。

    櫃子裡很冷。

    母親卻好像很熱，馬三二能夠清楚的感受到，母親正在不停的出著汗，心跳砰砰直響。

    “娘……”

    “好娃娃，不要出聲，千萬不要出聲……”

    娘像是著了魔一樣，雖然說著不要出聲，但自己卻一直在念唸叨叨著。

    “娘啊，姐姐呢？”

    雖然娘一直不讓馬三二發聲，不過馬三二還是忍不住叫道：“姐姐不見了。”

    娘沒有說話，只是又用手捂住馬三二的嘴巴，這次她有些用力，弄的馬三二有些痛。

    他不知道娘為什麼要這樣。

    不知道娘為什麼不管姐姐。

    他不知道姐姐去了哪？

    透過櫥子的縫隙往外看，滿城火起，到處都是驚慌失措逃竄的人們。

    “爹！你快回來。”

    在年幼的孩子眼中，父親就是無所不能的。

    他現在舉足無措，只有祈禱自己唯一的靠山抓緊回來。

    或許是他的聲音有些小。

    或許是父親沒有聽到。

    殺戮在繼續。

    父親還沒有來。

    只是，透過櫥子往外看的馬三二，突然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姐姐！”

    “姐姐！”

    娘更用力了一點，馬三二喊不出來，只能拼命的去瞪姐姐。

    小女孩兒之前不知去了哪裏，此時走在路上，看著滿城修羅場，一臉茫然。

    她不知該幹什麼，不知該到哪裏去。

    忽的。

    一聲聲沉悶的馬蹄聲響了起來。

    一個黑甲騎士出現在街道的盡頭。

    他就像是一團移動的黑霧，所到之處，一切都被他所帶來的黑暗吞沒，說不出的陰森恐怖。

    他看到了小女孩。

    沒有遲疑。

    小女孩也好，老人也罷，在他的眼裏，都跟一塊石頭沒有什麼兩樣。

    殺。

    馬刀舉起。

    馬蹄騰空。

    小女孩不知所措，甚至連躲避都不知道了，只好哇哇大哭。

    哭聲震耳欲聾。

    咚！

    她東側不遠處，傳來了一身悶響。

    一個小小的男孩衝了出來。

    再幼小的身軀。

    也是一個合格的男人。

    他衝上前。

    搶在馬刀落下來之前，拽住了自己的姐姐，馬刀幾乎擦著姐姐的腦袋斬了過去。

    斬斷了髮絲。

    女孩兒的痛哭嘎然而止。

    她看著又揮下來的長刀，抱住了自己的弟弟。

    緊緊的。

    一個年輕的女人衝了出來，撲到兩個孩子的身前，拼命推開了他們。

    刀落。

    女人的背後彪起一片血花。

    她臉上的表情浮現出痛苦，然後迅速的凝固。

    “娘！”

    女孩兒叫道。

    馬三二呆住了。

    他看著緩緩走過來，黑刀正在不停滴著血的騎士，心裏知道，這一次，恐怕再也沒有人救他們了。

    “娘！娘！娘！”

    “爹，你怎麼還不回來？”

    滿城肅殺。

    無數人在痛苦。

    一個幼小的孩子，發出了最急切的呼喚。

    刀起。

    就要沒有一絲波瀾的落下。

    一個人影幾乎化作了光，衝破黑暗。

    他衝到了騎士馬前，長戈直刺。

    鋒利的長戈從馬的脖頸處刺入，貫穿出了一大片血花，正中騎士的麵甲。

    黑刀再也揮舞不起來。

    “死啊！”

    馬凌雲大叫著，雄渾的聲音將騎士帶來的黑暗迷霧都盡數吹散，他奮力一挑，將騎士和馬一起凌空挑起……

    咚！

    這一擊乾淨利落，非常準確的瞭解了騎士的生命。

    濃郁的黑霧從騎士身上散開，戰馬搖晃一下，前蹄跪在了馬凌雲的面前。

    “爹！”

    “娃兒！”

    馬凌雲抱了一下孩子，平復了一下孩子們緊張的情緒，立刻就去看自己的妻子。

    “娃娃……”妻子所幸，好像還沒有性命之憂，但是氣息虛弱，意識已經迷離了，只是在反覆念着娃娃兩個字。

    馬凌雲略微安頓了一下妻兒，走到街上，看著滿城慘狀，不由的怒從心中起，燒的渾身不自在。

    他大叫道：“還有活著的嗎？”

    似乎是察覺了熟悉的聲音，漸漸的，兩個年輕人從隱蔽處走了出來。

    “兄弟們。”

    馬凌雲大叫：“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了如何？”

    “怎麼拼？我們不知道啊！”

    “拿上手頭最順手的東西，跟我一起。”

    “拿命拼！”

    最早是兩個人。

    很快就變成了兩百人。

    馬凌雲渾身浴血，手持長戈，他帶領著自己的同胞，對城裏的黑甲騎兵圍追堵截。

    他們死傷慘重。

    只是這次的死亡，許多人都是站著死去。

    二百人，兩千人。

    聖女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

    但凡城中還活著的人，此刻無一不是滿腔怒火！之前的時候，他們不知道怒火該怎麼傾瀉，只能憋在心裏，讓怒火燒死自己。

    現在有人為他們打通了途徑，他們就毫無畏懼。

    死又能如何？

    原來惡鬼，和我們一樣。

    原來只要敢想，我們也是能戰勝惡鬼。

    人越來越多。

    已經不侷限於青年人，男女老少，甚至娃娃們都揮舞著短棒衝了出來。

    他們的動作都很生澀。

    他們就模仿著馬凌雲的動作。

    向前！向前！

    敵人很快就被他們趕出了城。

    城外。

    馬凌雲一手持著一把搶來的黑刀，一手持著李牧原給他的長戈，看著身前已經排兵佈陣的騎兵，豪情從心中迸發。

    “來！”

    “我們自己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