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陰魂不散
李牧原很想家。
想家裏的老父親,想家裏的胖丫鬟,想家裏一顆牙都沒有的門頭老黃。
想城南的大包子,想母親用過的那張書桌,想自己沒寫完的書。
“你說夢話哩!小柔是誰啊?包子怎麼會長腿?”
睜開眼,李牧原看著張攸攸正在一旁瞅著自己,微微活動,渾身疼的要碎開。
“進城我請你吃包子。”
“怕是沒那麼容易啊!”風起抓了一口雪水含在嘴裏,嗚嗚啦啦的漱口。
“陳博士,你來說說。”
老博士立馬來了興致,起身鞠躬:“老朽姓陳,叫我老陳好了!這位小友昨日多謝了!這個洛陽我們是暫時回不去了,這,這,這從何說起呀。”
慕容鷹犬接上話:“四處太亂了,到處都有廝殺,昨晚上到早上就見了三場了。”
“一宿沒睡?”
“身為軍人,這種時候能睡?你們一個個都如死豬一般,不留崗留哨,半夜讓人殺了都不知道!”慕容鷹犬道:“都看見昨晚上的異象了,都以為這邊亂了,過來撿漏。”
“是啊!”風起接上了話:“三五成群的,富家子弟帶著家丁的、小股軍隊,各種人都有啊。越往洛陽人越多,俺今早上出去看了看,差點讓人砍了,都殺紅眼了。”
“那也不能總在這裏,這裏不是長久之地。殺場一大了,絕對會有收場的來。”李牧原嘆道。
“你小子心思靈光!什麼獵官大會,咱們都是餌,釣上大魚來再有人來殺!”風起道:“不過也是,不管怎麼着咱要找個地方吃飯,再在這裏風吹一晚,陳博士的老骨頭受不了不說,咱們也都酥了骨頭了,甭管是誰隨便一刀!”
“咔嚓!誰都跑不了!”
“是極是極!老朽這骨頭再吹上一天北風,非要吹散了架不可。”
昨天晚上他們慌不擇路,只勉強找了一處隱蔽的地方作為藏身之處,今天才發現這是一處四面透風的小山坳。這裏舒適談不上,既不隱蔽,且一被圍上,想跑都無處可逃。
又休息了一個時辰,他們便小心翼翼的從山凹上爬下來,四面看出,到處火起,驛道上常常有驚慌失措的百姓,老陳忍不住感嘆:“成敗兮百姓皆苦,這是打的什麼丈啊!”
“別說話啦老博士,留著力氣多走幾步!”張攸攸毫不客氣的回頂道。
“是是,你這小姑娘說的是至理名言,老頭子以前不信邪。老是愛跟人頂幾句,昨天武人殺進太學老頭子還持著書卷要打,結果被人掛在樹上!少說空話,多走幾步纔是真的,可是這百姓是真苦啊!”
老陳絮絮叨叨,眾人也還要趕路,只得由他去,聽得迷迷糊糊。過一會功夫老陳不知說到哪了,突然破口大罵起當今聖上,慕容鷹犬還想分辨幾句,結果老陳教了一輩子書,慕容鷹犬哪是他的對手?
好在當兵的有當兵的辦法,一腳踹在老陳的屁股上,老頭兒嘀哩咕嚕從小坡上翻下去,唬的眾人半死,扶起來卻沒事人一樣。
“做學問的,豈能被踹一腳堵住嘴?昨日掛在樹上,是非黑白我依舊照說!刀架我脖子上,我依舊把那些混蛋罵的抬不起刀來!心中有道理,天下都去的!”
老陳雄姿煥發,突不知從哪飛了一塊石頭來,將老陳打了個踉蹌,老陳大怒:“何人妄為呼?”
眾人一起拔出兵器,只見小道閃出七八號人,各個渾身襤褸,傷痕累累。
“老頭子,昨天沒殺你,不是因為你講的道理多對,只是因為你老。”一個只剩一臂的年輕人持劍而出:“我乃是……”
“雲仙妖人!”慕容鷹犬咬牙切齒,手臂一揚,白色小箭連連射出,年輕人持劍一擺擋開:“在下雲仙劍派星瀚,大家都是人,為何要加個妖字?這些人是朝廷鷹犬!莫要廢話,殺!”
聽得雲仙妖人四個字,李牧原似乎認得對方了,昨日曇花一現,白衣翩翩,如仙人臨世,今日卻落魄成此,缺一臂,劍斷了一節。
凡是劍客,一般都是右手握劍,這人右臂沒了,基本上劍客的路就堵死了。
李牧原的目光似乎刺激到了對方:“那個混蛋你這是什麼眼神,我還需要你憐憫?”一劍挑出,劍刃之上竟然有幻象生成,朵朵天花隨劍而落,在空中散成花瓣,微微旋轉,就如暗器一樣打了過來。
“小心!”慕容鷹犬連出數刀,搶在李牧原身前將花瓣一一斬落,只是她的刀上也被打的滿是缺口。
“別的人都是散兵遊勇,這個人已經把功夫練到了骨子裏麵去,定是已經生出‘神’來!”慕容鷹犬虎口已經被震出血。
“好厲害!”李牧原這幾天也有所瞭解,真氣始自內心,發於丹田,周遊經脈,是一種玄而又玄的存在。
也可以說是一種介乎於真假之間的氣息,說它有,若把人刨開,絕對找不到真氣、丹田。說它沒有,習武之人往往又能讓真氣離體而出。
只是真氣離體,最多一寸。除非在十分熟悉,朝夕相處的事物上纔可能有所延伸。但要像眼前這位一樣,介乎真假之間的真氣凝成實體,破空而出,非要有‘神’才行。
什麼是神?誰也說不清楚,慕容鷹犬也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倒是有些眼色!只是神又算什麼?”星瀚呵呵一笑:“若我沒有受傷,殺爾等如殺一狗!”
世界上最沒用就是如果兩個字,這些武人們傷勢各個都很重,比李牧原他們厲害的太多!雖然人多,但風起揮舞起大劍,一個人幾乎就完全擋下來。偶有殘留,護著老博士的張攸攸也足以應付。
可李牧原和慕容鷹犬這邊就很不好受了,星瀚的功夫高出他們不是一點半點,隨意揮灑出劍花朵朵,就將兩個人近乎逼到了絕境。
好在李牧原手上碎玉剛硬非常,還能勉強招架,要不然幾個呼吸的功夫他們就要命喪黃泉。
李牧原本來就已經滿身是傷,此時又被颳了數道傷口,簡直慘到了極點。更要命的是真氣幻化成的花朵真心玦根本無法吸收半點,偶爾衝入體內的氣息李牧原都需要拿十倍真氣去填充。
“你們沒有活路了,還掙扎什麼?”星瀚狀態十分不好,雖一手持劍,就已經把李牧原他們逼得不行,但幾乎每揮一劍,他臉色都要蒼白一分。
“李牧原!你這是抄我的大河刀法!”張攸攸看出了端倪,李牧原用來禦敵的劍法,竟然跟她所用的大河刀法有幾分神似,只是有些地方還頗為笨拙。
“回頭再找你算賬!現在聽我的!氣勢如河,刀隨氣走……”隨著張攸攸的聲音,李牧原一些困惑得到了解釋,劍法更加圓潤,不再是用劍刃與天花硬剛,而是順著氣力左右挑擊,如順水行舟事半功倍,一時間壓力大減。
星瀚又氣又急,李牧原的劍法源自刀法,本來就有些不完美,再加上現學現賣,在他的眼裏漏洞百出!若是昨日此時,一劍即可破之,兩劍即可取走對方項上人頭,豈不瀟灑?
無奈他不光是斷臂受傷,丹田還受了重創,只能在遠處看著。不過氣花雖能比擬暗器,到底來還是變化較少,而且暗器在明處,本就落了下層。
“一氣涌風雷。”
劍鋒一抖,星瀚的殘劍上亮起一道道花紋,風隨劍起繞身盤旋,四面八方雷聲大作,一道道雷光若隱若現。
“莫用此招!丹田會承受不住的!”同行的一個女子跌足大叫,劍都扔在一邊,更不管風起的刀鋒,徑直撲向了星瀚。
“此乃我雲仙派御雷正法之招式,真正的仙人之術,死在它的手下,也算是榮耀了。”星瀚淡淡一句,已然七竅流血。
他劍鋒直指蒼穹,直上直下劃落。
劍刃碎成數塊,在半空中融化成一團銀色液體,只聽一聲雷響,雷光大作,似有一張面孔在其中浮現!只是啪的一聲,那雷光中的人臉消失不見,一道銀雷化作似虎似獅的猛獸,帶著鋪天蓋地的雷網衝向了李牧原。
“莫要硬接!”風起大急,也不管敵人,持刀撲了上去。這雷光雖離他還遠,但只是看一眼,丹田就劇烈震動,這豈是人力能夠接住的?
“萬河濤濤,奔涌不停,終歸於海。”張攸攸恰好說完了最後一句,李牧原福靈心至,竟突然有所領悟。劍影連連,揮舞如浪濤,突有一劍引流,浪濤隨之而動,以決絕之勢衝向大海之中。
劍鋒直指。
千萬道浪濤隨行,他如同駕船打魚的老漁夫,面對海公咆哮,雷霆萬鈞也絲毫不懼,而是毫不猶豫的駕著孤帆小船衝進風暴之中。
劍觸。
雷光四散,交織成網,只有一個光點破空而來。
一個呼吸彷彿是千年。
李牧原第一次用劍切雷,他用魯乙七刺殺勇氣衝鋒、用張攸攸傳授技法破開雷網、用寒歌笑保護身體。但最後,他還是如同自己無數次練習的那樣,劍刃向上一挑,復而向下一斬。
大浪滔天!
勇士踏浪博雷!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