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北風烈烈，蒸汽不能久存，很快蒸籠裡的東西就露出了真容。

    蒸籠裡蒸著整隻的野獸，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屹立不倒。

    開泰帝親自持劍，從野獸身上刮下一塊塊肉來，然後由甲士一個個送到桌上，連帶著，每人還上了一壺酒。

    “這不是朕從獵場獵來的。”

    “這是朕身邊的這些百戰勇士，殺滅了南疆異王，千里迢迢帶回來的戰利品！諸位嚐嚐，這異國風情，是不是最和英雄口味！”

    南疆異王！

    李牧原心裏一跳，周圍幾個人有的連筷子都嚇掉了。

    南疆多山，山上有十萬土人，自七百年前以來，就自立成國，不斷侵擾中原王朝的邊疆，歷朝歷代，反覆進攻，大多隻見一時之效，根本沒法除根。

    而當即陛下，居然將南疆族滅？

    這還沒有什麼，關鍵是在座的人多是軍家少年子弟，可以說，大徐的軍事行動應該離不開他們背後的家族，根本瞞不過他們！可南疆這麼大的戰役，他們竟然沒有半個人知曉。

    有人雙目血紅，氣喘吁吁，可能是在羨慕這不世軍功，恨不得是自己衝殺在戰場之上。

    有人連筷子都嚇掉在地上，手抓了幾把，怎麼都拿不起來。開泰皇帝這寥寥幾句話，蘊含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這種事情，在眼下這種場合宣佈，到底是什麼意思？

    坐著的分完肉，剩下的肉，皇帝居然一一分給了周圍站立的甲士，自己也切了一塊。

    “這肉雖多，朕也願意與諸位分食！”

    “吃！飲酒！”

    李牧原分到了一塊狼肉，肉不熟，鮮血淋漓，就著烈酒最是有味。

    這肉吃完，皇帝陛下醞釀了這麼久的劍，就該刺出去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劍出去，到底會刺哪裏個天翻地覆。

    果然，不多時，開泰帝站在最高處，劍指下方。

    “朕召爾等前來，用意在詔書上寫的都很明白了。”

    “本來不想多說，不過朕喜歡你們這些少年人，喜歡你們這些有勇氣的少年人，也就多說了兩句。”

    “朕這一生，全為黎民蒼生而活，所有的願望，諸位都知。”

    “為萬世開太平！”

    “可是，總有些人，不知是看不慣朕，還是看不慣黎民百姓過上好日子！仗著自己有些許武力，就霍亂蒼生，真以為朕治不了他們嗎？”

    “朕告訴爾等，這個月底，城牆上就要掛滿人頭！壘砌京觀！誰跟這太平盛世作對，誰就是跟朕作對！哪怕天下大亂，玉宇重開，在所不惜！”

    聲如滾雷，烏雲避讓，陽光灑在開泰皇帝陛下，金光閃閃，讓他整個人威武如九天神靈，主宰蒼生。

    “朕給爾等一個機會！”

    “你們都是少年兒郎，朕相信你們，還沒被暮氣所染，還沒被那些人嚇破膽！這天下是朕的，也是你們的，最後還是你們的！”

    “朕要你們做朕手中的劍，去斬殺不法之徒！朕要把這天下，分給你們！”

    “朕把今天的會，叫做獵官會，殺十人，得九品之官！殺百人，賜爵！上不封頂！”

    殺氣瀰漫，甲士們用戈慢慢的敲著青石，沉悶的聲音迴盪在天地間，彷彿此刻此處就是戰場！好像現在就可以殺敵！

    在皇帝激昂的言語刺激下，幾乎所有人都雙目血紅，胸膛起伏，他們跟隨著戈聲低低呼喊，攥緊了拳頭！

    就連李牧原都有些心跳加快。

    只有一個人還在饕餮大吃。

    風起抽刀切著自己分的肉腿，大吃特吃，似乎只對眼前的肉腿滿意。

    “萬歲萬歲萬萬歲！”

    不知誰喊了一句，所有人都拜倒在地，李牧原心終於放了下來，風起把刀扔在地上，懶洋洋的跪了下去。

    “萬歲萬歲萬萬歲！”

    “朕這裏沒有規矩，不管你們怎麼殺的武人！只要提著腦袋來，都行！但只有一條，誰要敢借機霍亂百姓！朕絕不手軟！”

    突然，宴會最北面，一個身材接近九尺的壯漢站了起來，大聲呼喊：“陛下說的可是真的？”

    這十分失禮，但開泰帝竟然毫不在乎，笑道：“不假。”

    壯漢哈哈大笑，竟然自發離席而去，眾人面面相窺，不知所以，只能對手上的肉下手。

    “這人是天羅軍將軍之子，馮凱！”馬無相小聲說道：“我很早時見過一面，是個莽漢！曾經來京喝醉了持戈鬧事，被關了半個多月。”

    一壺酒未喝完。

    只聽得馬蹄聲大作，馮凱竟然衝入宮門，縱馬上殿！一時間，無數長戈直指馮凱，馮凱也不畏懼，取下腰間用披風裹著的東西，隨手一丟。

    “此乃流雲派長老宋元山！另有三十五人被吾斬首！”

    開泰帝大喜，持酒下階，曰：“賞！”

    記曰：天羅將軍之子姓馮曰凱者，盡誅反賊三十六口，其中有賊首一人，賞官正七品致果校尉，銀百兩，劍一柄。

    “洛陽的日子，還能平靜幾天？”

    李牧原這樣想，他也不知道答案，這場獵官大會幾乎將整個大徐都捲了進去，而這個漩渦的中心，就是洛陽。

    開泰帝把所有人的心思都抓住了，詳細解釋的官員說的很明白，想官的，可以接著接個上天梯的機會飛速的往上爬。

    不想做官的，所殺武人等同軍功，可以換爵，可以換地，換錢，甚至還有一些特殊的皇家寶藏，奇珍異寶，各類功法等等。

    李牧原也被捲了進去。

    一朵裝在水晶盒子裏的九瓣雪蓮吸引了他的目光。

    “殺人！嘿！殺人！”

    明碼標價，三十賊人，或者像馮凱一樣殺賊首三人，或者榜上有名的幾個大“賊”。

    九瓣雪蓮，其色純白，花蕊金黃，不似人間之物。

    李牧原以前只在一本古書上見過一次對九瓣雪蓮的描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直到與馬無相告別，回到家中，李牧原腦海裏還反覆想著那朵雪蓮的樣子。

    本來按照他的計劃，是再過兩年，考中秀才，四下游歷不需路引，就前往雪山尋找。只是李牧原自己也很清楚，機會渺茫。

    “總要試上一試！”握緊了劍，李牧原知道眼前是無底深淵，還是要跳下去。

    崔如海悄悄來了一趟，甚至門都沒進，只是託老黃給李牧原送過來了一個錦盒，上面裝著自己這幾天修行寒歌笑以及和御醫崔大夫共同研究這功法的心得，還有上好的療傷藥。

    以及一封離別信。

    他沒被捲進去，這是幸事，崔大夫決定回老家呆一段時間。近來京城不太平，許多人都有這個選擇，面對騷亂，躲避幾乎是他們唯一的手段。

    馬無相和風起幾乎同一時間來訪。

    風起帶了一壺酒，馬無相給李牧原帶來了一件軟體。

    “相逢即是有緣！這位兄弟咱們既然有緣，又都深陷事中，不如攜起手來，一同搏個功名！”馬無相喝了酒就上臉，拍著桌子大叫，氣的小雀兒偷偷的過來踢了他好幾腳。

    “俺對當官沒有興趣，不過俺對那幫混蛋早就看不過了！兩位小兄弟可能不知道，在南方，官府收稅，門派再收一遍暗稅，幾乎處處如此。俺就是家裏拿不起錢，被把地給搶了去纔出來混日子。這奉旨殺人的機會，可不多！”

    李牧原苦笑，按理說他這般年紀，最是應該容易熱血上頭，可他卻分外老成。此時接著一盆涼水澆了上去：“幾位彆着急，千萬彆着急，我們先穩幾日，看看情況再說！我也有想要的東西，需要時自然會竭盡全力。”

    “不能不急啊！”馬無相拍著桌子道：“你這邊遠，昨晚上俺家那邊喊聲震天，好像是抓住了什麼大魚！呵！早上起來，我就看到城北的胡小二帶著家丁壓著十幾個尼姑走在街上！那叫一個瀟灑！那叫一個場面，緊接著就領了一副鐵甲回來！九品官！”

    馬無相的老爹雖然權利不小，但品級甚小，混了一輩子還是個九品小官！這別人隨意抓了幾個人，就輕而易舉的超過了老爹半輩子的努力，馬無相能不眼紅！

    “都是些邪魔外道！紙老虎！”馬無相似乎忘記了前幾天白九那驚天一劍：“我倒是有個辦法，我爹手下很多地頭蛇，肯定知道他們落腳的地方！我去打聽打聽，咱們找個機會，買通店家，再叫上官差，來個甕中捉鱉手到擒來！”

    風起很是不滿意馬無相的說辭，冷笑道：“怕是被人捉吧！陰柔手段算什麼英雄好漢！真刀真槍來上一場，死了是自己沒緣，殺了人對方也不委屈！”

    眼看兩個人幾乎要吵起來，李牧原頭都大了，武人的厲害他可是實實在在的見識過，對方又不是案板上的魚，哪裏有說的這麼容易，當即就要再說幾句勸上一句，只聽得一聲悶響，似乎地動山搖！

    馬無相站立不穩，當即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沒人管他，李牧原和風起搶出屋門，只見城北一股濃煙升了起來，直衝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