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原在喝茶。

    茶壺是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破瓷，架在樹枝上燒水，也堪一用。杯子是一節掏空了的牛骨，用來盛水正好合適。

    茶葉是隔年的老桑葉，水一煮舒展開，還帶有一點綠色。

    老桑葉煮水，苦的難以形容，但這苦澀的味道卻能讓人清醒。

    有句話叫大軍不過萬，過萬不可見！遠處涌來的楚軍密密麻麻，沾滿了整個地平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

    這樣多的人數，哪怕血麒麟再驍勇十倍，也是輕鬆被碾壓致死的主！可連番作戰，這些血麒麟已經對李牧原形成了一種盲目的信心！眼見的少年似乎是天上的神靈，在他的長劍之下，無論什麼樣的敵人都會飲恨當場。

    嗚！

    一聲號角！已經將三百潰兵追殺一半的血麒麟們猛的收隊，李牧原一腳踢翻了茶壺，翻身上馬！這隻小小的隊伍居然擺出了一個進攻的陣型。

    “楚軍不錯啊！楚王還是可以的！”

    騎在已經一身灰的金龍獅子身上，李牧原看著楚王的大軍，冷笑一聲。

    眼前的大軍不光人數眾多，看旗號怎麼也有數萬人，而且軍容整齊，不是到處拼湊的雜牌軍，這麼短的時間內，楚王能做到這種程度，簡直可以用奇蹟來形容了。

    “侯爺！根據情報來說，楚王有三千黑甲軍暗度陳倉，與楚王匯合！楚王憑藉這股力量，打穿了好幾座郡城，其中陽平郡、慶州郡甚至不戰而降！城中的軍馬糧草全都歸了楚王！而且楚王還遠遁，打破青州大牢，將裡面的死刑犯放了出來，充填軍中，一來二去，纔有今日之容！”

    “哦？”李牧原笑道：“青州大牢的死刑犯？可都是一些厲害人物啊！楚王如此行為，恐怕也是在玩火！既然如此，你說，我們這六十人馬，要如何做？”

    血麒麟獰笑道，大手一揮，言語間帶著極其強烈的自信：“我們從這裏衝進去，從那邊鑽出來，再衝進去……”

    “好大的膽子！”楚王遠遠的看著那隻擺出三角形陣容的小部隊，怒火中燒。

    “王上！末將領本部軍過去！定能將這些跳樑小醜擒回來！”

    一個黑麪大漢趕過馬來，大聲稟報！

    他叫楊炳林，曾是一位頗為傳奇的少年將軍，雖然戰功赫赫，不過他這個人極為殘忍好殺！曾經被人困於孤城之中，守城倒還好說，只是城內的糧草極為不足！

    於是乎這個據說讀過聖賢書的楊炳林，就做出一樣駭人聽聞的事情。他一刀將自己新納的小妾殺了，給城中守軍煮著吃！

    一個弱小女子自然是不夠吃的，於是滿城百姓自然遭了秧！待到先帝的大軍解圍，城中的百姓已經被吃的差不多了！

    城倒是守住了，可這又跟守不住有什麼區別呢？

    據說當時聖上大怒，當即要把楊炳林腦袋砍下來！可是有些老大臣，說舍小為大，這是聖人之舉！不能殺之，應當褒獎！

    這是有史以來皇帝一次公開罵娘：“孃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下次舍了你試試？”

    不知又過了哪些曲折，好歹人還是沒殺，不過被擼了個一乾二淨，塞進大牢裡去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楊炳林重見天日，當日號稱玉面小郎君的他，在大牢裡已經被磨成了黑臉漢子！臉上也沒有過去那麼多的張揚浮躁，只是身體之中的戾氣和殺氣更加濃郁。

    “不用！”楚王淡淡說道：“大軍開過去，一會到了位置，讓弩手射死他們！殺雞焉用宰牛刀？”

    楊炳林獰笑一聲，就下去安排，很快，大軍與血麒麟的距離，只剩三百步！

    嗖！

    箭如雨下，遮蔽蒼穹！

    嗖！

    一杆短戟破空而出！短戟的身上纏繞著濃厚的黑氣，拉出了長長的尾巴！

    “啪！”

    李牧原站在馬上，看著迅速逼近的短戟，一巴掌從天蓋下！

    短戟上黑氣成蛇，朝著李牧原撕咬過來，卻被他一巴掌拍碎！他細長的手指狠狠的死死的抓住了短戟，任憑短戟如何顫抖，都無法從他的手中脫離出去！

    嗖！

    箭來了！細細密密的破空聲連線在一起，天好像在這一瞬間黑了下來。

    麒麟軍不動。

    李牧原五指用力，生生的將短戟捏成了一堆破銅爛鐵！

    他深吸一口氣，原地一個咆哮！

    吼！

    巨大的聲音幾乎凝成了實質，如一陣風樣，迅速的刮過這片戰場，遠處楚軍大旗猛的張開，獵獵起舞，似乎要脫離旗杆！

    “好手段啊！”

    楊炳林舔了舔舌頭，彷彿是一條巨蟒看到了滿意的獵物。

    李牧原的巨吼形成了一道無形的屏障，紛落的箭雨全都被彈到一邊。

    “王上，請一定要讓臣擒下此僚！”楊炳林再次大聲請求。

    “你會有機會的，不過不是現在……這李牧原是英雄，是瘋子，這我都承認！可唯獨不認為他是傻子！敢在此等候，必然有所依仗，你們看，那是什麼……”

    遠處，地平線的另一邊。

    一條金龍魚躍而出！

    轟！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

    一隻手持大旗的騎兵已經衝了過來，徑直衝到楚王軍前，將一杆血紅色的軍旗扔在地上。

    “楚王，陛下大軍在此！你是降還是不降！今日，投降免死！”

    數百人齊齊吼道：“降！降！降！降！降！降！降！降！”

    聲音震耳欲聾，軍陣最前面的楚軍已經變了顏色！

    楚王笑道：“妖帝還真是有意思，竟然不是麒麟軍，也沒有山魁軍！真當我楚王好欺負嗎？我楚軍乃是大徐正統，撥亂反正，驅逐妖帝，乾的是天地同力，萬民齊賀之事！今日，你們這點跳樑小醜，還敢在我面前妄言！”

    他的聲音浩浩蕩蕩，直震九霄！好像他真的是替天行道的正統。

    他五指比劃了一個手勢，一道無形的波紋在楚軍中迅速的擴散開去！所有的楚軍只覺的此刻心底都有血涌上來，心底的恐懼和驚慌一掃而空！

    楚王一隻手指著騎兵，大聲笑道：“兒郎們，你說我們該如何回答！”

    “戰！戰！戰！戰！戰！戰！”

    剛纔還在耀武揚威的騎兵被楚軍的大吼和戰意嚇了一跳，倒退而走，甚至有一人從馬上掉下來，卻又被韁繩攙住了腿，驚馬不停！在路上連拖了好幾十米！

    在遠處冷眼旁觀的李牧原看到這鬧劇，搖了搖頭，皇帝不帶麒麟軍和山魁軍，雖然有一舉打斷楚王反抗意識的用意，但還是託大了。

    “侯爺！陛下宣你過去！帶著勇士在中軍護衛等候！”一旗報信，李牧原點點頭，陣型一變，血麒麟瞬間變化，迅速後撤。

    他們深入大軍之中，很快就到了太和帝御駕前，太和帝坐在巨大的御輦上，見到李牧原臨近，笑著站起身，大聲道：“朕的百戰勇士歸來了！果然不負朕的期望！”

    原本撥給李牧原的麒麟軍，是爲了讓他找回張攸攸，但是任務完成之後，李牧原私下帶走了一半麒麟軍。

    這其實是抗命，這也是有些麒麟軍心裏有所牴觸李牧原命令的原因之一！但此時太和帝一句話，卻將責任攬了過來，讓李牧原的私下行動合法化。

    只是，面對褒獎，血麒麟無一人跪拜！靜靜站立，如同雕塑。

    直到李牧原翻身拜下，血麒麟纔跟著他轟然拜下，整齊如一人。

    “此等叛賊，螢火敢於旭日爭輝，真個不堪一擊！只是苦了百姓！還望陛下速擊之！”

    太和帝呵呵一笑，居然走下御輦，牽起李牧原的手，將他拉上御輦：“萬世太平，自今日起！來來來，今日看朕，如何擊潰這叛軍！”

    “陛下是不是謹慎一點？我看陛下軍容，雙方軍馬差不多，甚至氣勢叛軍還略強！這能打的過？這火撲不滅，可就燒大了！”

    李牧原說話很直接，絲毫不客氣，直來直去，甚至指責之意都很明顯！圍在御輦邊上的幾個大臣當時就變了臉色！

    最近纔是新帝真正執掌泰宇的時候，雖然時間尚短，但新帝手段以見一斑！絕對不是等閒人物，政事、軍務處理的井井有條，並且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了一絲氣吞寰宇，改革鼎新的氣勢，更是讓人心驚。

    只要過去眼前的這一點坎坷，絕對又是青史留名的人物，許多老臣與新帝交談過後，淚眼摩挲，大呼大徐有福！

    這樣的人物，李牧原竟然如此說話，就算有潑天大功，也會引起真龍忌諱……眼前正是用人的時候，從李牧原的表現來看，可是最鋒利的刀！要是此時陛下起了意見……

    好在太和帝絲毫不以為意，反倒是笑道：“好好好好！你說的是，不過朕以為，打仗靠的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