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原從風念耳中知道了文家娘子的事情。

    他雖心裏恨不得把這些落井下石，愚味無知的村民給殺個一乾二淨，村民的那一點抵抗力量根本不算什麼，他輕而易舉就可以達成自己的目的。而且，這些村民為叛軍獻上美人、糧食，本來就犯了私通敵寇的大罪！

    殺了他們，不但不會有律法上的麻煩，甚至還可以算作功績！

    洩憤和立功混雜在一起，似乎已經足以動手了。

    雖然大徐例，不管多大的官爵，只要犯法，就與百姓同罪！可在真正的大人物眼裏，小人物的性命，遠遠比不上自身痛快來的重要。

    李牧原心血澎湃，文家娘子甚至形成了心魔幻象在他的面前徘徊。

    可李牧原只是差了兩個麒麟軍，將幾個挑事、帶頭的人扒光了衣服，狠狠抽了一頓鞭子。

    “侯爺慈悲！還賜下金瘡藥！不過這些刁民，不治一頓根本不老實！”馬衛王拉著韁繩，跟在李牧原的馬邊上。

    李牧原搖頭道：“這樣就好！他們也是可憐人！土裏刨食，地裏掙命！風也欺，雨也欺；霜雪雷電、烈日灼灼，更是壓在身上！就連米粒大小的蟲子也在他們臉上踩上一腳！勞苦一生，卻只能掙口吃！都這樣苦了，還能怎麼要求多一點？”

    “明明是他們供養了天下人，卻天下人都要踩在他們臉上！騎在他們頭上！你看這楚王一亂，這洛陽周邊的村莊第一個倒黴！咱們一路走來，很多村子連種子都被搶了！稍微反抗的，村裏車輪以上的男人就被殺了個乾淨！

    楚王想要爭天下，卻不管這些小民的死活！這到底是爭天下，還是霍亂天下？我其實很想揪下腦袋上的紫金冠扔了，去山野裡休閒自在！只是有些不忍、不捨！想自己盡一點綿薄之力，讓這天下儘快平靜下來。再說，我的心一片亂麻，單憑殺戮是靜不下來的，我需要一點時間，小柔、真心玦、攸攸……”

    李牧原越說聲音越小，到了最後，哪怕馬衛王離的李牧原很近，也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不過李牧原一開始說的話他可聽了個清楚，他慢慢品味著李牧原話中的意思，臉上露出一絲欽佩：“侯爺跟我們麒麟軍真是有緣！我們拋棄一切，加入麒麟軍的第一天，所有人在校場上一起銘志：

    綿薄之力匯而成海，可安天下心！流汗流血絕不惜命，為天為地為乾坤社稷，更為百姓碗中一粟！”

    這首詩字數也不合拍，也不押韻。若是單從文學上來說，這就是一首普通的打油詩！可這首詩中所蘊含的氣勢，所蘊含的願望！卻有一種奉獻自己，捨棄自己，為天下安康立命的大志！

    “好好好！這詩是誰寫的？”

    “是我們麒麟軍的將軍！這詩是他好多年前寫的！當時將軍還是一個書生，喝多了酒就拿出自己的三大愛好來，作詩、作畫、罵人！哈哈我可被罵過好多次！”

    馬衛王似乎陷入了回憶中：“那時候的將軍真好啊！可是後來，麒麟軍越來越大，從其他軍的競爭中勝出，勉強成爲了七軍之一！可將軍卻不一樣了，將軍不笑了，也不做詩了，畫更是不畫！連人都不罵了！”

    “終日只是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好像一尊石像！好像變了個人！”

    “呸！”馬衛王突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怎麼敢妄議將軍！”

    “變了嗎？”李牧原自然是見過馬衛王口中的將軍，不過這些前塵舊事，他還是第一次聽說！在裡面，李牧原似乎品出了一些說不出來的味道。

    “難道是爲了力量，犧牲了自己嗎？”

    搖搖頭，將疑惑甩出自己的腦海之中，李牧原沉聲道：“離河豐城，還有多久？”

    河豐城是洛陽周邊大城之一！根據情報來說，河豐城的縣令投靠了楚王！楚軍就以河豐城為據點，四下掠奪！

    此時的河豐城中，很可能儲存著大量的物資！若是將這城打破，對楚軍可是巨大的打擊！

    只不過，他們這隻小部隊歷經大戰，屢次以少勝多，已經減員近百人！四百人人想去攻擊一座大城，似乎是天方夜譚！

    “我們是不是調集一批攻城器械和協助廂軍？等軍械到齊後，再行進攻？”馬衛王的臉高高鼓起一大塊，說起話來也嗚嗚啦啦的。

    “怕了？”李牧原笑道。

    “末末末末將不是怕了！”馬衛王疼的呲牙咧嘴：“只是屬下隨侯爺上刀山下火海，眉頭絕對不皺一下！兄弟們也不會畏懼！但我此刻既然為將，就要對兄弟們的身家性命負責！我們……”

    李牧原有些明白，為什麼這麒麟軍是隱龍七軍中墊底的存在了！其他的幾軍李牧原雖然接觸不多，但都有一種天下之大，捨我其誰，所當無敵的氣概！這馬衛王雖然對的上謹慎兩個字，卻沒有面對任何敵人，都敢拼死向前的勇氣！

    “一會啊，你們見機行事。”

    李牧原囑咐了一句，見機行事在兵法中其實就是隨意逃跑，看著不妙保命為先的意思！

    馬衛王的臉色有點發紅。

    “末將……末將……”

    河豐城。

    “什麼，朝廷大軍來了？”

    河豐縣令周子墨聽到訊息，嚇的茶杯都摔在地上。

    一旁的師爺嚇了一跳，趕緊道：“大人！老爺，慎言啊！”

    周子墨瞬間醒悟過來，訕訕道：“那賊軍到了何處？來了多少？誰人領兵？城內糧草、器械可還充足？我還是先寫信給王上求援吧！”

    周子墨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故作鎮靜的喝著茶水，卻又灑了一桌子。

    師爺看著老爺的模樣，苦笑著說道：“也許有五百吧！都是騎兵，沒有器械！”

    “啪！”周子墨突然狠狠的一拍茶几，嚇了師爺一跳！只見周子墨的臉上閃動著興奮的光彩，他站起身，中氣十足的說道：

    “螳臂當車！真是愚蠢！我為先帝牧民之臣，今不屑於妖帝為伍，效力楚王！是要為天下蒼生做點事情，這區區……可真是五百？呵！來啊，給我披掛好，點起城中一衛軍馬，再帶上五百盾手！本官親自帶兵出戰！讓這五百兵看看，什麼纔是正統大道！”

    師爺心裏發笑，老爺雖然模樣可笑，但這心裏還沒有糊塗，一衛軍馬就是三千五百人，盾手更是剋制騎兵的利器！這麼多人去，豈不是手到擒來？

    老爺平生最愛名，這下可抓到機會了！儒將的名聲，可不是輕易能來的！

    河豐城城牆上，幾個鼓手奮力的吹著號子，悠揚的聲音與城牆開合、大軍出動的聲音完美融合到了一起。

    “這軍，不錯！”馬衛王道：“軍容整齊，有主有次，進退有度！難道這是楚王的黑甲軍？不可能，可各個城裏的軍隊也沒有這種氣勢……”

    周子墨看著眼前小小的一隻騎兵，志得意滿，只覺得伸手就能拿下！他也有修為在身！當即大聲喊道：“來者何人，竟然敢抗衡天兵！敵將速速出來答話，免得大軍一動，就把你們碾成齏粉！”

    李牧原紋絲不動。

    “侯爺！這人好大的口氣！且讓末將……”

    “不用！”

    李牧原一揮手，笑道：“打破了他就是，也沒什麼話好說，來啊，把旗給我拿過來！”

    不多時，一杆飄著金龍的大旗就傳到了李牧原的手中！李牧原抖一抖旗杆，這旗杆承載龍旗，豈能是凡木？這是七竅真香木所制，彈性非常，十分堅韌，輕輕擺動，就有異香撲鼻。

    “你們在此不動！我先去！”

    馬衛王知道李牧原的本事，知道他地仙之力，一人當百沒有問題，也知道李牧原一項愛衝鋒陷陣，第一個在前！只是此刻，他讓大軍不動，這是要自己一人去廝殺？

    難道是剛纔自己的話，讓侯爺看不起自己？

    馬衛王氣血上涌，就要呼喚全軍，一隻白淨如玉的手突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那隻手上傳來了一絲祥和、安靜、穩重的情緒，似乎有一把刀在馬衛王的心頭一劃，將他的躁動全都消除。

    “打斷脊樑骨。必須要採取一點非常手段！”

    李牧原縱馬前衝，聲音遠遠的飄來，清晰的鑽入了馬衛王的耳朵之中！

    他一人一馬一旗！

    大旗烈烈，被狂風捲動，陽光打下來，照在金龍之上。

    如一條怒龍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