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兒這話，好似在烈火上澆了一桶油。誰還在乎剛纔的眉筆？仙子芳澤，從未落及凡間，今天是要讓他們有上九天摘月的機會嗎？

    一時間，人群沸騰，各個爭涌上前，錢曾小棚子第一時間遭了秧，頂都讓人給揪碎了，誰讓這玩意在這礙事的？

    錢曾眼中兇光畢露，對著身邊的幾個小廝道：

    “爺們幾個看緊點，誰搶著就給我叉倒了！放心！天大的事也是俺的事，用不著害怕，回了家一人再賞一百兩！！”

    錢曾一臉火熱，崔如海也是躍躍欲試，唯有李牧原不敢向前。

    老李翰林對兒子雖然寬鬆，甚至有些放縱，但卻有個底線。過來湊個熱鬧也就罷了，這搶花魁繡球的事要是傳到老李翰林的耳朵裡，李牧原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責罰禁閉都是輕的。

    周圍一片吵鬧，李牧原靜不下心來，只能閉上眼睛心裏默唸《寒歌笑》裡面的句子。周邊聲音漸漸升高，逐漸達到了頂點，李牧原寒由心生，與外界截然相反，剛要進入一種奇異的狀態，似睡非睡，似想非想……

    砰！

    李牧原頭頂一痛，整個人瞬間被打醒了過來，他下意識的向前一伸手，觸手一片柔軟細滑，似乎還帶著些許的溫度。

    睜開眼，卻是一個通紅的繡球。

    呀！

    李牧原呆了一下，四面八方的人都看了過來，見到是個俊俏少年撿到了繡球，紛紛一片叫好聲！

    “這是哪家的小哥？好福氣！”

    “這運氣，著實令人羨慕！小哥兒！一會上去，對仙子溫柔點！下來別忘了跟俺們講講！”

    錢曾身邊站著幾個鼻青臉腫的小廝，很明顯剛纔爭搶時吃了不少虧，他一臉羨慕的看著李牧原，嘴巴慢慢張開，就要吐出個銀子數來。

    “啪！”錢曾忽的扇了自己一巴掌，轉身怒道：“沒用的東西！沒用的東西！快給爺爺開路！回家去了！”

    錢曾一步還沒走了，突然被一個聲音勾了回來。

    “小子你行啊！算你今天走運，爺爺帶著錢！買你這場福氣！”

    一個身挎巨刀的大漢從人群裡擠將出來，衝着還在發愣的李牧原扔出一個髒兮兮的布包，伸手就要抓李牧原手中的繡球。

    李牧原向後一讓，順收把繡球藏到了背後，他已經認出來了，眼前的大漢正是昨天見過的霸刀門人之一！

    一抓不著，霸刀門人眼裏有異色閃過，身子站定，右臂如棍，朝著李牧原輪了過去。

    這一下跟剛纔完全不同，胳膊未至，勁風已經壓的李牧原有些窒息的感覺，彷彿是一座疾馳的馬車朝著他撞了過來。

    李牧原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更可憐的是身上沒有帶劍，危急關頭，他腦海中突想起了魯乙七喬裝重傷，暴起刺人的一擊。

    一手抓著繡球，直臂如劍，向前一刺！

    管你如何，我就是一刺，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下一秒胳膊斬斷，我也要刺出去！

    砰！

    霸刀門人突然摔了個踉蹌，不僅勁力全失，而且頭顱下低，正好撞上了李牧原的手。

    當！

    李牧原啊呀一聲，五指紅腫，痛的好像是要裂開，而霸刀門人居然被李牧原戳倒在地，條條紅線順著臉滑下來了！

    “哪個龜孫子王八蛋扔的石頭！！媽媽的！小兔崽子行啊！老子今天非要廢了你不可！”

    霸刀門人勃然大怒，隨手抹一把臉，爬起身就要抽刀，他習武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吃這麼大的虧？

    霸刀門，第一條規矩，就是不能吃虧！

    今天不管如何，都要給這小王八一點好看才行！

    “哎呀！這位爺，別鬧了嘛。人家妝好了，也好為大家彈一曲。”

    李仙兒聲音一下子抽乾了霸刀門人的力氣，他恨恨鬆開手，挖了李牧原一眼：“看在仙子的面子上！要不俺非把你爪子剁下來不行！”

    “給我一柄劍，咱們再來……我……”

    “啪！”李牧原一句話沒說完，一個老大爺已經擋在身前，一巴掌抽在了霸刀門人的臉上：“哪來的兔崽子？你是個爺們不？欺負孩子算什麼本事？有本事往老頭子身上招呼。”

    這老大爺鬚髮盡白，高個消瘦，彷彿如一根竹竿，年齡似在六旬往上。

    老人乾瘦的胸膛起伏著，不解氣，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扇的身高七尺的霸刀門壯漢臉漲成了豬肝色，手握刀柄直顫，卻愣是不敢哼出一聲來。

    “哪來的土豹子？哦！我才明白過來，人家孩子憑本事來的東西，你想幹什麼！還要不要臉？怎麼着，又要動手？”

    剛纔的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根本沒幾個看清，此時纔有一批人明白過來，洛陽人自詡貪財愛色，急公好義，不管好壞，這哪一條都不能落下！周圍人紛紛擼起了袖子，自發將霸刀門大漢圍了起來。

    管他孃的你有多壯，這是在洛陽！

    你他孃的還敢欺負人！

    剛纔還你爭我搶彷彿要打架，此時卻所有人同仇敵愾，更有幾個好事的年輕人將李牧原舉了起來，大聲高喊：“仙子稍等！俺們這就把他送上去！”

    且不說霸刀門人被群起而攻之，李牧原被送到小芳閣的門口，別人就沒有資格進去了，幾個容貌清秀的丫鬟迎出來，纏著李牧原的胳膊將他迎進去，就當他進門的一刻，只聽到霸刀門大漢大叫道：“老子唐保！小子你給我記住了……哎呦！”

    李牧原還沒聽清下文，門就已經關上了，眼前的是另一個世界。

    雖是小樓室內，卻別有一番風情，佈置的分外雅緻，花草精緻暗香流，水流潺潺魚鱗閃。雖然鶯鶯燕燕，各色美人眾多，但卻沒有半點脂粉氣，真個好似人間仙境。

    李牧原跟著丫鬟一路上樓，不管是何等妝容的女子，見了李牧原都款款下拜，面容帶笑的打量著這位幸運的小郎君。

    樓不高，兩步就到，李牧原來到了閣樓上面，第一次正面看到李仙兒，當真是國色天香，一笑一顰，自有無窮魅力散發出來。

    有些害羞，還想解釋下繡球的事情：“我這是……”

    “呀！這次辛苦你了！”李仙兒盈盈笑道，順手接過丫鬟拿來的繡球，手一抖，繡球散開，竟是一個肚兜，

    “小水珠，來還給你！”一個面帶桃紅的小姑娘笑著接過，衝着李牧原笑了一下，順帶著拋了一個媚眼，比劃了一下肚兜兒！

    李牧原看的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似乎還有一絲細滑溫度殘留在上面。

    看著他的樣子，李仙兒咯咯一笑，李牧原頓時覺得，眼前的佳人有一絲俗氣兒，三分媚態，只有六分仙氣，卻讓她的魅力更加出眾。

    閣子外面已經起鬨了。

    李牧原可以看見崔如海正在興奮的跳著，錢曾竟然站在小廝的肩膀上，肥肉哆嗦，不知在喊著什麼。

    “請公子來飲一杯，為奴家上妝。”

    小臺清酒，仙子來邀。

    酒香宜人，李牧原突生豪情，原本心中的扭捏都扔開去，大方一杯飲下。

    李牧原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好的酒，入口無味，入心火辣，轉又變成清涼，說不出的舒服。

    “好！”

    “再飲一杯否？”

    窗外看事眾人轟然叫好，李牧原哈哈一笑：“來！”

    李仙兒看著眼前的少年，笑容漸盛：“只可惜現在沒有了，您幫奴家上完妝，奴家再給您倒一杯如何？”

    說罷，李仙兒臉上狡黠之色一閃而過，看著李牧原點頭答應，一揮手，幾個丫鬟就端上了一個木凳。

    李牧原心中有些異樣，還沒有反應過來，李仙兒輕抬玉足，小小的腳丫兒點在了木凳上，彷彿是一隻小小的白兔兒。

    她歪著腦袋，像是鄰家小妹在看自己的情郎：

    “幫奴家上一道豆蔻色如何？”

    “三千兩！四千兩！李牧原你下來，換我上去！你……”錢曾的叫聲被淹沒在人群裡，李牧原有些傻眼，剛纔看的錯了，眼前的女子還有一分……

    妖氣。

    多媚而近妖。

    原本以為是描眉貼黃挽簪，文人故事裏相傳的佳話。

    沒想到平白多了一絲豔光色，李牧原下意識的摸了摸懷裏的真心玦。

    似乎有些涼。

    他自然不會化妝，更別說眼前這種高難度的動作了，好在他有他的辦法，李仙兒這裏雖是一座露臺，但是筆墨紙硯都是全的，取過一隻小小的毛筆，沾滿顏料，輕輕點上。

    突然，李牧原好像想起了自己畫梅時的一幕。

    李牧原愛花，愛種花，愛畫花。諸花之中，梅最難畫，星星點點，若隱若現……

    提筆，蘸墨，顏料，沾染。

    李牧原突然一笑，自己也是呆了，竟然在李仙兒白嫩如玉的腳趾上畫了一朵小小的梅，玲瓏大小，風骨依然……剛要抱歉，李仙兒已經笑了起來。

    樓下諸人伸長了脖子，屏住呼吸，想要看個究竟，李仙兒卻取過了一塊紅紗，遮的嚴嚴實實。

    “奴家何德何能？一枝梅花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