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花今天當值。

    他是鴻臚寺守衛，今日的工作是負責在楚王的行轅前站崗。

    他長長打了一個哈欠，舒展了舒展筋骨，

    “哎呀這天，這什麼時候了？還要站多久？家裏昨日買的肉，不知道老婆剁肉丸子了麼。”崔小花的思緒早就飛到了九天之外，想起了家裏可能要做的肉丸子。

    那肥美的滋味，那彈爽的口感！想起來渾身就難受！現在恨不得就回家吃去！

    要是以前，跟兄弟們說聲，溜了也就溜了！反正鴻臚寺守衛這差事本就是清閒活！這裏本就是極其偏僻的地方，再說了，哪家傻子不要命來這裏鬧事？哪怕真出了事，上有禁衛軍，下有城裏的官差，就算有罪最後也算不到他們頭上！

    “哎呀，今日可倒黴了！什麼勞什子楚王，又不是八歲大的孩子，還能到處亂跑不成！要爺爺在這裏看著！”

    往日的偷懶今日卻行不通，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楚王的侍衛在跟他一起站崗。那傢伙生的又高又大，跟黑鐵塔一樣，而且站了半天，居然一動不動，連目光都沒有一絲傾斜，始終保持著手握在刀上的姿勢。

    崔小花哈欠一個接一個！站在這裏渾身不自在，心裏的肉丸子好像長了爪子，在心裏不斷的撓著。

    癢！好癢啊！

    他琢磨著：“這個人生的跟一根鐵柱似得，莫不是個傻子吧？怎麼動都不動？哎呀，今日換班再回去，可真就有點晚了！家裏那群半大小子可能吃！連肉湯都能給喝乾淨了！要不我一會過去商議商議，說不定這鐵柱也是通情達理的人！”

    只是這話在嘴邊，他怎麼也開不了口！正在此時，裡面好像開了宴！濃郁的飯菜香味傳出來，崔小花就更加站不住了。

    “他孃的，別人吃我們看著！他孃的這楚王真不是個好王爺！我剛纔看到，送了足足有三十斤肉去！這要吃多少民脂民膏？哎呀哎呀！這味道，忒香了，不行了！”

    他終於鼓起了勇氣，搓著手，小聲懇求道：“兄弟……咱們商議個事情？”

    那甲士像是山上積年的老石，頑固不化，崔小花連續說了幾遍，才慢慢的轉過腦袋來。

    “恩？”

    甲士目光中透著徹骨的寒意，崔小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避開眼神，這纔沒有看到甲士眼中的不屑。

    想要說的話全都被一個眼神憋了回去。

    崔小花心底怒罵：“龜孫子瓜兒子！就你長了兩隻眼睛？呸呸呸！爺爺我早晚給你摳出來！罷了罷了，這人估計腦子有些問題，執勤的時候需要個機靈的盯著！這傻子有些可憐，我就幫他看一會，免得出出了差錯！我這也算是行好！”

    想到這裏，崔小花油然而生出一股優越感，臉上就帶了一絲笑！甲士有些莫名其妙，不過他也沒說什麼。

    他已經習慣了沉默，他們一直都是像一座山一樣，拱衛在楚王的身邊，不動如山，遮風擋雨。

    約莫到了天黑時分，崔小花站不穩，七歪八扭，靠在牆上。

    他百無聊賴的四處打量，突然有所發現。

    在前面，似乎有動靜。

    又一看，好像是一朵花。

    只是花怎麼會動？

    崔小花來了精神，仔細打量，才發現那是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十三四歲，穿著一身黑群，模樣俊俏，真像一朵花！

    就是有些傻呼呼的。

    小女孩的傻跟身邊鐵柱的傻不一樣，是一種明顯的，直白的。她目光呆洩，嘴角流著口水，嘿嘿直笑。

    忽的，她捂起嘴來，指著崔小花笑了一聲，又呸的吐過了一口唾沫來。

    “嘿，小妮子，跟你爺爺我玩呢？過來過來，給爺爺唱首歌！你爺爺我這裏有糖吃哦……”

    崔小花哪裏有糖，不過是撿起來了一塊石頭，裝裝樣子罷了。誰知那少女真的湊了過來……

    崔小花越看她越順眼，心裏打起了小算盤：“這小妮長的真俊，這身衣裳也不便宜吧！難道是大戶人家扔出來的傻丫鬟？有可能，家裏的小子年紀也大了，要不拐回去給他當個媳婦？只要睡一晚，失了清白，就算是人家找上門也只能認了，就算賠倆錢，也比彩禮便宜……”

    “划算！划算！兒子不要，老子也可要啊！反正家裏的黃臉婆越看越不順眼，越看越討厭！那模樣，只配做飯燒水洗衣服！自己還缺個暖床榻的！”

    “嘿嘿嘿！今日福星高照啊，竟然讓我撿了這樣的好事！咦，這鐵柱怎麼也走過來了？不妙啊！難道他也看上了……”

    崔小花心裏正盤算著如何說，就見鐵柱眼裏突然泛起一絲奇光！接著就是一股危險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崔小花暗叫一聲不好，陪笑道：“爺，你先玩！我喫口剩下的就行！”

    “噗嗤！”

    崔小花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胸前透出一點刀尖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想要呼喊，結果嘴巴張張，卻發不出聲音來。

    一隻大手伸了過來，遮住了他的眼睛，順帶著掐住了他的腦袋用力一擰！他似乎聽到了自己脊椎骨斷裂的聲音，什麼肉丸子，什麼黃臉婆，什麼小姑娘，所有的疑惑全都消失了。

    殺人之後，甲士迅速將屍體拖入行轅之中，然後另一個甲士像是早就約好的一樣，跳出來將那小女孩扛了進去。

    這一切之間沒有任何的交流，卻如行雲流水般順暢。

    片刻之後，楚王的屋內就多了一個人。

    小女孩依舊痴痴傻傻，歪著腦袋看著楚王，這個人的臉色，怎麼那麼冰冷啊。

    “宮女衣裝？痴痴傻傻？有意思有意思！嗯，你下去吧！做的很好！那人殺了就殺了，你們處理好就行。”楚王揮揮手，甲士們應聲退下，屋內就只剩了他自己。

    他圍繞著小女孩轉了幾圈，想要瞅出什麼端倪來，這可是個敏感的時候，一切都要小心。

    太子身體弱，但只要他姓楚，就一定是個狠角色！絕對不是善茬，在楚家，善茬早就死乾淨了！

    “莫非是宮裏麵的那幾位爺傳出話來？可為什麼會用這種方式？”

    他將小女孩的衣服一點點脫掉，反覆檢查，小女孩也不羞，也不阻攔，坐在地上看著他嘿嘿直笑。

    “沒有密信，沒有傳書！也沒有什麼痕跡！這是什麼意思？這女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楚王陷入了沉思。這麼多年，就算在宮裏他也有所佈置，甚至還有些棋子是前任楚王佈下！這些年先帝抓的緊，有些棋子甚至直到對方死去，也沒有任何的聯絡。

    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楚王百思不得其解，只是這個時候，這個地點，他明白一切不要節外生枝纔是最重要！這裏不是他的封國！自己的身邊沒有多少人！

    他蹲下身子，看著小女孩，似是做出了什麼決定，從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

    “阿嚏！”小女孩突然打了個噴嚏，伸出手去戳楚王的酒窩，瞪著楚王，傻傻笑了：“你長得好漂亮哦，不過不如姑娘好看！姑娘！我，我我！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你要死嗎？”

    “哦？你是在宮中遇到什麼事了嗎？告訴孤，誰欺負你了，孤給你做主！”楚王的聲音之中，似乎帶著一絲魔力。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小女孩愣住了，捂著腦袋痛哭起來，她一會哭，一會笑，一會瘋狂的用指甲挖著身體，留下一道道的血痕來。

    楚王伸手，緊緊的抓住她的手，任憑小女孩在她的手上抓撓出一道道血痕都不放開。“你到底怎麼了，告訴我好嗎？我一定會保護你……”

    似乎是被他鼓勵到了，小女孩漸漸的平靜下來，她像是回憶一樣，慢慢說道：

    “我看見了……”

    今天天氣灰濛濛的。

    楚王走出屋門，看著甲士首領打來的一個眼神，就知道屍體已經處理好了！這人跟了他家已經許多年，辦事可靠他放心。他點點頭，吩咐人看好自己的房間，然後自己一路去了行轅的最高處。

    行轅裡面有一座小小的閣樓，不高，只有三丈，但正好能看到遠處的皇城一角。

    “今天天氣不錯！”

    他站在樓閣上，自言自語。

    他伸出一隻手抓向空處！彷彿將整個京城都握入手中。

    他腳尖微微踮起一點，又放下，如此反覆三次。

    手微微有點顫抖。

    “晴空萬里啊！”

    “此處甚高，真是絕妙！手可摘星辰啊！”